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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手指头断了一截(梦见手指头断了一截预示什么)

时间:2023-10-15 01:51:00 作者:君心似我心 来源:用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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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颖插兜,雷佳音不下跪,细扒2022“十佳表演”名场面,真牛

2022年的余额已经不足一个月,回首这一年的国产剧,我们可以发现一些变化。

第一个变化,电视剧圈,也开始“内卷”了。

这种“内卷”,主要体现在题材和故事上。

比如大家都在拍谍战剧,有的谍战剧组,不仅收起了“手枪”,还穿上了“古装”。

比如明明是拍悬疑剧,有的剧组却在剧本上,架构了一个“循环模式”,玩法一下子变高端了。

第二个变化,就是“空降”。

前两年电影行业,陷入沉寂,不少电影明星选择下场迈入电视剧圈。

今年这种“电影咖”,变得更多了。

这种“空降”,一方面直接提升了剧集品质,拉升了观众的审美水准,另一方面也拔高了,电视剧演员的准入门槛。

两种变化一叠加,国产电视剧被引爆了,整个市场,也完成了迭代升级。

也正因为这种“降维打击”,电视剧里的演技“名场面”,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今天,皮哥就带着大家一起,回顾2022年国剧的十佳表演“名场面”。

给一个好猎手,配上好一把好弓,我们一起看看,他们如何惊天动地。

10、《庭外》:夏雨吸管喂酒

《庭外》分为《盲区》和《落水狗》两部分,第一部分《盲区》由夏雨主演,剧中他扮演的鲁南,是最高院的法官。

但夏雨这个法官,还有点不一样。

他打破了普通观众,关于“法官”二字的认知。

一方面,鲁南有对普通人民群众的关怀,以及作为一个法官的正直。

另一方面,鲁南行事灵活,不按套路出牌,常常语出惊人,做“出格”的事儿。

我们可以把他理解成,类似狄仁杰和李元芳的结合体。

一个法官,正义感自然很好表现。

这种正义感,通过他在路上停车救人,遇到死亡案件,始终保持着对生命的尊重和悲悯,就能看出来。

可他的灵活,玩世不恭,不按套路出牌,又要怎么着色?

夏雨给我们打了个样。

剧中有一个情节,是他要去走私犯的地盘,把一个知道内情的反派,送出去。

这个反派,识破了走私团伙里公安安插卧底的身份,他被卧底打晕,关在工厂的门房里。

按照我们一般人的思路,趁他晕着,偷偷送出去不就行了?

但这显然过于理想化,因为走私工厂,到处有人把守,而且反派不能自己行动,一出去就会露出马脚。

鲁南想了个绝妙的办法,就是把他灌醉。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下,夏雨饰演的鲁南嬉皮笑脸,表情十分放松,还时不时,对着反派说笑话。

最绝的是,为了把晕倒的反派灌醉,他灵机一动,拿出吸管往他嘴里吹酒……

这一个动作,鲁南另一面的人设,一个正直、脑子活、有魄力的法官形象,就立住了。

不得不说,虽然《庭外》另外两位主角罗晋万茜表演无可挑剔,但夏雨确实是点睛之笔。

09、《幸福到万家》:赵丽颖“插兜”

《幸福到万家》是今年郑晓龙导演的新剧,赵丽颖饰演的何幸福,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因为何幸福是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农村姑娘,对赵丽颖这样气质卓群的女明星来说,怎样塑造好一个村妇形象,就十分关键。

我们知道,演村姑,一个不注意的小细节,就可能让人物坍塌,但好的表演,也可以让角色活起来。

赵丽颖本就是农村出身,所以在这方面,她颇有心得,只是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小动作,就能把何幸福演活:插兜。

有人会问:插兜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城市白领就不“插兜”?

当然,插兜并不是农村人的专利,但关键在于,插兜的时机、方法和技巧。

剧中,赵丽颖“插兜”是个习惯性动作,而且她的衣服,是那种两个大兜在前面的短款棉衣,所以双手都去的时候,透着一股“土”味。

剧中,她的动作习惯且随意,即便面对公婆,手也常放兜里。

在相亲问路的时候,她另一只手刚要掏出来,在已经得到答案之后,就又立马戳了回去。

一方面,天气冷插兜,是个十分生活化的动作,这表示何幸福,在公婆家很率性,不拘谨。

另一方面,插兜既是一个自我保护的暗示性动作,又有大佬般的强势,也代表着何幸福的性格。

剧中不少何幸福怼人的场景,都是配合“插兜”这个动作进行的,效果奇好。

这让倔强的何幸福周身,带着一种不好惹的气质,也是赵丽颖演好何幸福的诀窍之一。

08、《分界线》:张国强“抓裤腿”

《分界线》是一部罪案剧,由何冰和张国强出演。

剧中,张国强饰演的马冬生时运不济,不仅跑了老婆,女儿还被确诊癌症。

一系列打击下,以送水为生的他,决定抢劫,为女儿治病。

作为一个以卖苦力为生的底层劳动人民,张国强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展现劳动人民的朴实。

一个老实人,如果不是被逼上绝路,是不会轻易去做抢劫偷盗勾当的。

而这一点,从张国强得知女儿确诊癌症后的,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能完全反映出来。

病房外,他跟医生讨论女儿病情,得知女儿要转去肿瘤病房,已经有点不知所措,说话开始结巴。

尤其与医生确认消息后,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光看背影就让人动容。

尤其这个“抓裤腿”的动作,双手紧握,跟立正一样,但手指攥紧,紧紧抓着裤腿,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也像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做梦。

这也是底层劳动人民的习惯性动作,真实且接地气。

转身看到女儿在偷听的时候,他终于绷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观众的情绪,瞬间冲到顶点。

张国强的这段表演真实感人,让《分界线》接上了地气,也直接让无数观众圈粉,实在是厉害。

07、《大考》:王骁开宝箱

王骁这些年,实在有点红。

《功勋》《天才基本法》《风起陇西》《猎罪图鉴》《我们的婚姻》……看一部剧,一不小心,就能看到王骁的身影。

而在《大考》中,他饰演的这个懒爸爸形象,也是深入人心。

剧中,王骁饰演的周美仁和颜丙燕饰演的赵珊是一对穷夫妻。

周美仁从不想着打理家、挣钱,每天就知道打游戏打牌,好吃懒做,几乎一无是处。

可奇怪的是,看完《大考》,没一个人讨厌周美仁,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方面,归功于周美仁这个人物形象,本来就不是那种特别讨人嫌的懒汉,他虽不挣钱,却不乱花钱,虽然颓废,但善良。

另一方面,归功于王骁的演技,有一场哄老婆的戏,简直暖到了无数人,让女观众奇呼:有这样的老公,自己也高兴。

周美仁打游戏,有一关很久过不去,赵珊来了之后,突然就过了。

喜出望外的周美仁,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站了起来,还扔下鼠标,摘下耳机,用耳麦吩咐“兄弟们”,谁都不许开宝箱,让赵珊来开。

随后还抓住老婆的手,一顿狂亲。

这段表演,王骁把一个网瘾中年人,打游戏的投入,以及对老婆的宠溺,演绎得活灵活现,既诙谐幽默,又真实有趣。

尤其两人亲嘴,被儿子看到的段落,更是整集的画龙点睛之笔。

这一个小段落,让周美仁的形象丰满了起来,尤其他“会哄老婆”的特点,被王骁展现得入木三分。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惹人讨厌呢?

06、《大博弈》:刘琳“揶揄”句号

都知道刘琳是“妈妈”专业户,但不知道她也是“千人千面”的演员。

在新剧《大博弈》中,刘琳演了一位女市长,在秦昊、万茜、田雨等一众明星的“夹击”下,刘琳的这位市长,演得皮哥心服口服,拍手称快。

有一场开会的戏,刘琳饰演的陈丽娟市长说话揶揄句号饰演的北机厂副书记。

剑拔弩张的氛围,句句机锋的对弈,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官场规则,被刘琳演得恰到好处。

事情是这样的,句号饰演的龙新刚副书记,前一天还在北机,后一天就怕厂子破产,调任到其他政府部门了。

市里开会,会上,新上任的龙新刚,又开始代表综合服务局发言。

过程是这样的,龙新刚刚开口,就被市长打断:

打断这个动作,本身就意味着市长的不满,而话中带的刺,句句都指向龙新刚。没有责任担当,当了逃兵的缺点。

面对市长的“进攻“,龙新刚回击:我这是听从组织安排。言外之意,这不是自己说了算。

这时,刘琳已经变脸了,显然她心中已经不满,同时在一瞬间转为笑脸:组织上净给你安排好地方。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不仅向与会的所有人说明了,龙新刚暗中操作,改换职位的事实,还给其他人,敲响了警钟。

以陈丽娟的地位和权力,她完全可以把话说开,为什么用这种似笑非笑的场面话,敲打龙新刚呢?

这里面当然也有深意,因为陈丽娟也不清楚,龙新刚的后台究竟是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着得罪更大领导的风险,她不值得。

所以,看上去是一场平平的斗嘴戏,背地里弯弯绕绕,藏着官场中,察言观色的潜规则。

而演惯了“妈妈”的刘琳,扮演市长气质符合,毫不违和,也说明她是真正有实力的演员。

05、《心居》:海清亡夫哭戏,4个“微表情”

海清向来是“媳妇专业户”,扮演媳妇,是需要演技的,越生活化的角色,需要演技的水准越高。

虽然《心居》中,海清又一次饰演了“买汰烧”的外地媳妇冯晓琴,但她的演技,确实值得称赞。

有一场戏,让皮哥至今印象深刻,那就是她丈夫顾磊,失足跌下楼梯,不慎身亡的戏。

丈夫抢救的时候,看冯晓琴,满手是血得呆呆站在那,眼睛无神,身体僵直,眼神里满是恐惧,还有一丝自责。

听到手术室门打开,他眼神抬起,闪过一点希望。

医生宣判死刑,她眼神瞬间,失去了光彩,虽然没有一滴眼泪,但能感受到绝望已经在内心奔涌。

随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甚至都想不起来悲伤,因为在这个家里,顾家人恐怕要将她生吞活剥。

也就是说,这时候她眼中的恐惧,更多是为自己,为自己的未来。

一场死亡戏,从震惊,自责,到希望,绝望,再到最后的自卑惊恐,六重情绪叠加,海清只用了四个微表情。

这种表演,不可谓不高,尤其是在童瑶的衬托下,更显海清的表演功底。

而这场没有哭戏的哭戏,也是皮哥心里,今年最好的哭戏之一。

04、《人世间》:雷佳音不跪

《人世间》中雷佳音有很多经典片段,但最为经典的,还是雷佳音饰演的周秉昆一段“反差”的戏码。

39集,周志刚和周母先后去世,得知母亲随父亲而去,周家儿女的表现不一样。

周蓉和周秉义扑通跪地,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

反倒是一旁的周秉昆,没有什么动作,更没有下跪,而是一脸不知所措。

他眼里含满泪水,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不敢相信,四顾茫然。

父母去世而不下跪,是周秉昆不孝吗?

其实不是的,雷佳音这段表演,是真正得知自己亲人去世后,最为真实的反应。

这个不跪,有三层深意。

第一层,至亲死去,凡是关系很亲密的亲人,一般都不可能第一时间接受。

这个接受的过程,是无意识的,难以置信的,这种恍惚和迷离,才是与父母关系最好的反应。

第二层,相比于周秉义和周蓉,周秉昆一直在母亲膝下尽孝,对父亲的照顾也最多。

周秉昆不下跪,其实是官方在给周秉昆的孝顺盖戳认证:活着我尽力养你,去世我释然送你。

这是孝子情结。

第三层,周秉昆周秉义周蓉立马下跪的表现,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个不跪,是导演核心价值的传达。

有时候,孝顺不是挂在嘴上,而是体现在行动上,有时候,亲人死去,哭得最凶的,往往是最心虚的。

他们要用大声的哭泣,来掩盖自己生前亏欠的事实,而周秉昆没这个必要,这个层面上,周秉昆这个《人世间》绝对的主角,也被立住。

所以,这个细节,有很深层次的含义,不仅需要表演功力,更需要镜头晃过的那一刻,有充分的情感张力和情绪传达,雷佳音的表演毋庸置疑,无可挑剔。

03、《警察荣誉》:王景春怒扇遗体

《警察荣誉》是今年公认的,不可多得的好剧。

剧中汇聚了不少演技派,这也让皮哥第一次真正在小荧幕上,感受到了影帝王景春的演技。

最后一集,赵阳饰演的曹建军非要参加行动,宁理饰演的陈新城,拗不过,答应了。

可最终曹建军牺牲,而这个消息,最真实反映在了王景春饰演的所长王守一身上。

进医院的时候,王守一绊了一下,这基本已经证明,曹建军回不来了。

虽然知道是噩耗,但王守一还是要亲自去看,进了医院大厅的一瞬间,气氛就不对了。

所有人都丢了魂一般地站着,医院安静得可怕。

王守一知道,自己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心里翻江倒海的他,看到陈新城,并没有把气,撒在他身上,而是将他一把推开。

说明这时候,王守一还保持着理智。

进去的时候,王守一明显顿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又不得不面对,这已经是情绪的第三次转化。

看到尸体,王守一怒扇了一个耳光:“你为什么不听话?!”

这时候,王守一终于迎来了感情爆发。

但王守一的质问声,又越来越小,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所长,身穿警服,不能做出格的事。

最后,他说,曹建军是个英雄,但他心里多么希望,他不是个英雄。

王景春这段表演,层次十分丰富,人物更为立体,算是最后给王守一这个角色做了升华。

人民警察这四个字,也在王景春的表演下,更加生动了起来。

02、《亲爱的小孩》:任素汐吵架,撑衣柜

前面,我们说了很多层次丰富的表演戏,但“爆发戏”似乎很少。

“爆发戏”也需要水平,而今年数一数二的爆发戏,要数任素汐在《亲爱的小孩》中与秦昊吵架离婚的戏份了。

前面的斗嘴,就非常真实,任素汐饰演的方一诺一直咄咄逼人,秦昊饰演的肖路也丝毫不让。

两人你一言我一嘴,说的都是对方的痛处,跟真实的吵架几乎完全一样。

说到最后,两人情绪终于爆发,

方一诺开始动手,她将肖路从屋子里掀了出去。

这里还不是最主要的。

在肖路出门后,方一诺靠着墙边,顺势坐下,一股无助瞬间涌上心头。

这时候,点睛之笔来了。

因为入戏太深,任素汐不小心把门旁边的柜子给撞倒了。

这一幕并非导演刻意设计,也不是任素汐有意添加的,而是片场意外。

柜子掉落很可能砸伤任素汐,但还在戏里的她,继续着表演,用双手去支撑柜子,没撑住,最终还是倒了下来。

反倒是这一幕,让皮哥觉得,这段表演有了神来之笔。

你看那个倒下的柜子,多像方一诺用尽全力也扶不住的,将要破碎的家庭。

场外的导演看着,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担心任素汐受伤,但看她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他就没有喊卡,这段戏被保留了下来。

结合前面的吵架,这段戏将婚姻里女性的柔弱,要离婚的绝望,以及对家庭,甚至对世界失望的那种状态,表现得极其生动。

这也是皮哥喜欢这段表演的最主要原因。

01、《人世间》:辛柏青演讲,绵里裹铁

《人世间》是今年的开年大剧,剧中优秀的表演名场面太多了。

但最经典的,皮哥认为还是辛柏青这场“演技”的表演。

在第56集中,辛柏青有一段长达14分钟的演讲戏,足以封神。

他饰演的周秉义,本身就是为了解决乔春燕家房子的事儿去的。

刚去的时候,他一直在用极其温柔的话,与老乡们唠家常,说家事,拉近了官民之间的距离。

但是,唠家常的话之后,这段14分钟的演讲才正式开始。

辛柏青用自己极其有个人特点的台词风格,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绵里裹铁”。

他的语气谦卑得体,态度儒雅温润,但话里的意思却句句铿锵,寸步不让。

当乔春燕开始打感情牌的时候,周秉义也动用了“杀手锏”。

“合适吗,合理吗,老百姓能答应吗?”

三个触及灵魂的问题,说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辛柏青的话剧金狮奖并非浪得虚名,这段台词的质量太高了,写得好,辛柏青的表演更是出神入化,堪称教科书级。

台词是演技很重要的一部分,有些演员终其一生都说不好几句台词,而辛柏青能说到这种境界,配得上所有赞美。

2022这一年,飙戏和演技名场面还有很多。

比如《开端》中赵今麦的窒息,《风起陇西》中李光洁的驼背,《消失的孩子》中魏晨的板砖,《我们的婚姻》里蒋钦的吐血……

但经过比较,皮哥还是觉得以上十个,符合2022年国剧的调性,也是这一整年圈内演员演技大爆发的代表场面。

除了这些,大家心里还有哪些经典名场面,欢迎留言跟皮哥讨论。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蜉蝣

©原创丨文章著作权:皮皮电影(ppdianying)

未经授权请勿进行任何形式的转载

#2022生机大会# #我们的十年故事#

我把手上一大坨卫生纸慢慢拿下来,那截指头“吧嗒”一声掉在盘里

2019年冬天,我休了一周年假。之前的周末休息得很好,以至于我面对即将到来的假期没有任何欣喜和计划,几乎都想销假上班去。

没想到这几天假还真没“浪费”……

今天就是新菜刀的

出道舞台

为了积极贯彻休假精神,我在冬天的阳光里悠悠然地插了花、逛了街、买了书,去喜欢的露天餐吧吃了午餐……下午玩够了回到家,我突然感觉得做点家务,不然好像太不“顾家”了。

转头看见早晨买花时凑单买的生板栗,我不禁回忆起小时候妈妈用高压锅爆栗子的温馨场面。要是今天晚上,我儿子顶着冷风放学回家,也可以吃到妈妈亲手爆的热乎乎的栗子,那场景~多棒!

说干就干。洗栗子,在锅里倒一点油,把栗子放进去,盖盖子(不压阀)慢慢晃动锅,让栗子均匀受热……过了几分钟,怎么感觉锅里好像没有一点动静?是不是要调整一下操作?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妈妈做的时候好像要在栗子上开一个口,不然可能会炸……

于是,关火,降温,把栗子倒出来。我在用剪刀还是用菜刀之间犹豫了一下,感觉剪的话难度大,用菜刀划一个小口更方便。

我拿出了上周刚用信用卡积分换的轻巧菜刀。这里,此刻,就是它的出道舞台。

我把栗子平的那一面朝下,左手轻轻固定住,右手缓缓用劲儿,一边小幅下压刀一边轻轻前后拉动。很快,五六个栗子就被我开了口儿。我脑子里不禁飘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愧是新菜刀”“双XX牌质量诚不我欺”如此云云。

突然,右手的刀一滑,从圆溜溜的栗子上滑到了左手食指上。我赶紧回神,飞快回忆了一下刚刚右手的力道,和之前为数不多的切手经历,觉得左手食指上八成会有个口子。等低头一看,只一眼,我就感觉血都凉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场面:手指尖断了一截。

辨认了一下上下正反

拼回手指上

恍惚了一瞬,我确认自己不是做梦后,就陷入了巨大的惊慌无措——好多血!先止血还是先打电话?去客厅拿纱布创可贴!可是放在哪儿了?切掉的那块手指头要保留好,别丢了。啊!那截手指头被我碰掉在地上了!

我揪着心、咬着牙把它捡起来,辨认了一下上下正反,拼到手指上,这时候血已经四处都是了(其实应该把断指保存在洁净、干燥、冷藏的环境中,详见文末链接——编者注)。画面之刺激让我的惊恐更上一层楼。我只好就近扯了一大团卫生纸,牢牢怼在食指上,压住。可是血又很快渗出来。再加一团!终于,看着不再往外渗血了。

左手紧紧攥住食指,我渐渐恢复了理智,接着单手打电话给家属老张:“喂,我把手指头切掉了一块,是掉了一块。你现在马上回家带我去医院。”

再打电话给老爸家保姆,王阿姨,拜托她过来帮帮忙。然后我开始用一只手努力收拾狼藉。刚刚太慌了,血沿路滴到厨房客厅地板上,到处都是。看表已经六点多了,儿子大概八点从学校回家,万一没擦干净……

等王阿姨赶来帮忙的时候,我正在把小血滩们擦成一大片,把阿姨吓了一跳。等老张回来时,我们已经进入墩布扫尾阶段了。我拿好医保卡,回头谢过阿姨,出门,上车单手系好安全带,对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张说:“走,去急诊。”

手指缝在肚子上?

还是先算了

医院不远,那天的急诊也没什么人。我碰到一个很利索的年轻医生,等老张把车停好,我已经挂完号,跟医生陈述完情况了。

医生带我去了处置室,拿出一个我中学做生物解剖实验时见过的盘子。我把手上裹的一大坨卫生纸慢慢拿下来,那截手指头就“吧嗒”一声掉在盘里了。此刻,老张才明白我的手指是真的掉了一块。我也才终于敢定睛看了一下——嗯,还有骨头茬呢。

打麻药,清理创口,缝针。光指甲上就有四针。医生说:“您这个伤介于需要断肢再植的边缘。如果再植,得去积水潭医院。如果就这么缝上等待自愈,断掉的部分大概率是不会活,但是会再生。也可以后期做腹部皮瓣手术,就是在腹部开个口,把手指头缝进去。”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还是算了,先缝上吧。于是我和医生说:“明白,跟我估计的差不多,不然我就直接去积水潭了,我先好好养养,看看断的那截能不能活。”

都说十指连心,但是幸好,从头到尾我都没太觉得疼。缝完针还不到八点,我计算着回家还来得及煮个面。等儿子到家的时候,一派祥和安宁,唯一的变化就是我的手上多了偌大一坨纱布。

受伤后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丨作者供图

坏死的部分

好像变成了“保护壳”

四天后,第一次换药。断掉的那部分手指上还有一点点有血色的地方,医生说这块或许有希望能活,看看这点血供能不能救活它。

吃啥补啥?并不会丨作者供图

不幸的是,第二次换药时,断掉的那截手指已经全部变黑了。接下来只能指望再生了,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剩下的几天年假变成了病假,我老老实实待在家。虽然没有剧痛,但还是很难受,加上那坨超有存在感的纱布,晚上实在睡不好,只能白天补觉。

那个假期的日程就是刷剧,补觉,刷剧,补觉。过了一个月,伤口开始发痒,我想也许那是新的组织在生长。坏死的部分好像变成了一个“保护壳”,下面会是什么呢?

过了三个月,我发现“保护壳”开始脱离,壳下面好像是新的带着皮肤的手指。

最终,经过半年的再生,我的左手食指尖和右手比,甲板和手指宽度实际损失了五分之一。

左右手的比较丨作者供图

切口在左手食指留下的痕迹丨作者供图

两年多过去了,现在触碰伤处还会有麻痛的不适感,不过除了这一点和外观,没有其他异样。

最后,感叹自己休假闲出来的这场劫难,和人体自我修复的神奇。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我培你优

编辑:多多、代天医

题图来源:pixabay

这里是果壳病人,专注讲述健康故事。

如果你有得病、看病的体验要分享,或者想讲讲自己经历的健康相关趣事,欢迎投稿至health@guokr,合作邮箱fang.huang@guokr,或者私信后台果壳病人。

身体类-梦见身体

梦见多指的手,预示会有贵客登门。解梦

梦见自己的手指变长了,预示生意兴隆,收入会增加。

梦见短手指,表示你生活困窘。经济拮据。

梦见特别长的手指,则暗示为人尖刻,生活中缺少人缘,恋爱不顺。

梦见扭曲的手指,表示你可能会通过不正当手段牟利。

梦见受伤的指头,预示你会遇到麻烦。

梦见缠着纱布的手指,暗示你会顺利摆脱险境。

梦见手指被烫伤,表示你会心生嫉妒。

梦见少了手指头,预示你会遇到无力控制的事情,或有钱财纠纷。

梦见手指被切断,暗示做梦人会失去非常珍贵的东西,要承受艰辛。

象牙塔尖,忧郁的博士生

对周启来说,读博的四年是一场看不到终点的孤身跋涉。做出原创性学术成果,顶着“不发表就出局”的压力,在密不透风的时间表内,周启艰难呼吸。直到博士二年级,在失去睡眠多日后,她望着13楼宿舍的窗户,萌生了一跃而下的念头。

现在,跨过疾痛的河流,周启从支离破碎的黑暗中抽取出曾经历的抑郁体验:失眠,理解力和注意力衰退,身体上持续不断的病痛,连报销单上的数字都算不清楚,思考的逻辑变成一截截漂浮的线头,无法写作。

周启的抑郁并不是个例。《自然》杂志2019年的一项调查显示,40%的中国博士生表示他们曾因读博期间的抑郁和焦虑寻求过帮助。困于抑郁情绪的博士生们,有的被学业失败的恐惧和危机折磨,有的遭遇着学术生涯的种种风险,有的在持续被否定后产生对自己的负面认知。他们承受着不同程度的抑郁体验,也在学术外背负着生命历程的命题。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讲师程猛在读博期间也曾有过抑郁体验。关注到博士生群体广泛面对的抑郁问题后,程猛把目光聚焦于身处象牙塔尖、受抑郁困扰的博士生群体,完成了《象牙塔尖的忧郁——博士生抑郁体验的叙事研究》。

程猛认为博士生抑郁问题背后隐藏着复杂的结构性和制度性问题。投身学术、位于学历教育“塔尖”的博士生们,被困于象牙塔这一社会场景所规定的框架和系统中。他们在不确定性中前行,独索着锚定人生方向,也接受着不可逃避的拷问:为何要做学术?所做的研究究竟有没有意义?真切地追逐过,努力过后,怎样面对失败和一无所获?

这些问题寻常,普遍,是缠绕每个人需穷尽一生回应的谜题。不同的是,在三年至五年坚固的博士学习年限里,博士生被告知要“限时作答”。

2022年6月22日,河南省安阳市一名大学毕业生展示自己的博士学位证、硕士学位证和本科毕业证书。图/IC photo

抑郁的博士

对31岁的周启来说,黑云压城般的抑郁,是从博士一年级下半学期那个失眠的夏天开始的。在南方一所985高校的博士宿舍楼内,从13楼的阳台向窗外看,校园东面和北面的两座山在远望中模糊成团团绿色,清晰飘荡进耳朵的,是凿山碎石的噪音。冲击性的当当声在清晨7点准时震响,周启知道,自己又是一夜未眠。

伴随着长期失眠的,是专注力和理解力的丧失。她失去了以往高效率学习和工作的能力,想继续写论文时打开电脑,却只能在电脑前枯坐一整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就连报销单上数字的加减都变得不可控制,周启发现,她算不清数字了。

心理和精神上的紧张也带来了躯体化的症状,周启头发上出现了大片斑秃,从前光滑的脸上长满了痘痘,因内分泌紊乱,月经也开始失调,她开始频繁地往医院跑,看妇科,皮肤科,生活失去了平衡的迹象。

崩坏的那一刻发生在2019年7月。一整个7月,周启被无法完成、又不得不完成的重负所压,开始惩罚性地逼迫自己学习。白天,她筹备公派出国申请,为拓宽研究视野报班学习日语。晚上回到宿舍后,开始通宵写论文,一直写到太阳升起,鸟啼声在窗外复活,才上床睡觉。短暂浅眠3、4个小时后,上午11点,她继续出门学习。

连续通宵十晚后,第十一个晚上的凌晨一点,周启猝然感到呼吸困难,眩晕无力,明明是炎热的七月,皮肤上却冷汗淋漓,汗水甚至濡湿了衣服。正值学校放暑假,深夜的校园寂静冷清,四下无人,觉知到身体的温度和能量在快速流失,周启拨打了120急救热线。接线的大叔在电话那头告诉她急救费用高,救护车不能进入大学校园,需要她自己走到校门口。像陷入泥潭般,周启躺在宿舍的床上,手指和脚趾发麻,动弹不得。“姑娘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说。

“极端无助恐惧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相信他。那时候我在内心祈祷,如果能让我挺过这晚,我一定要改变这样的生活方式,不会再消耗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了。”周启哭泣着失去知觉,直到睁开眼睛,她看到一道清晨的光亮从窗帘缝隙流泻。

濒死的体验后,周启意识到自己的抑郁,开始努力自救。今年28岁,在北方某985高校就读博士四年级的章宁,更早地觉察到自己的抑郁,并寻求了心理医生的帮助。

博士二年级时,章宁觉得自己陷入了醒不来的梦境。后脑如同终日压着一块大石,身体被昏昏沉沉的疲惫感捆缚。为了驱赶脑中的混沌,专注学习和工作,她喝咖啡,一罐80克的咖啡一周便可以喝完。

情绪也变得跌宕和敏感。平日里性格温和的章宁变得具有攻击性,“气愤,疯狂揣测,与所有人争辩。就像吐着蛇信子的蛇。”有时舍友的一句话会惹得章宁愤怒哭泣,而后又悔恨自责。研究不顺利时,走在校园的路上,她会突然崩溃,开始号啕大哭。缓解压力的方式是暴饮暴食,一个月内,章宁增重了10斤。

知晓自己的身心状态都无力支撑学业后,2020年7月,章宁去医院寻求帮助,被诊断为中度抑郁。

章宁在读博期间很少外出,散步时也总在思考。一天散步时章宁看到被灯光照亮的电线,她说就像灵光一闪的具象化。受访者供图

从学习到学术:以学术为志业

2019年,完成研究生规定课程后,经济学相关专业的章宁因成绩优秀被择优选拔为博士研究生。读博的大部分时间,章宁严格遵守着自己的时间表。她每天7点半起床,8点半开始在图书馆学习,去食堂吃完午饭后,继续学习。晚上10点30分,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声响起,在灯光熄灭前,她走出图书馆,回到宿舍洗漱睡觉。

“虽然枯燥,但也习惯了。”章宁说。作为博士生,生活的枯燥是被困围于校园,往返图书馆和宿舍两点一线的轨迹。工作的枯燥,则从章宁完成论文所需的几个数字中可见端倪。

896,根据研究方向参考了896篇文献。其中英文居多,大约有600篇。博士二年级的一整年,章宁陆续阅读了600篇相关文献,一篇较短的文章十几页,长的则有30、40页,重要的需要精读的文献会花费三个小时,有些会阅读很多遍。阅读文献是写论文必须攀登的一座高塔,章宁说,研究者需要完成一种“穷尽”:文献综述需要穷尽关于所做选题的所有顶刊,才能确定边界贡献。

10.1GB,为研究整理的数据在电脑里占用的大小是10.1GB。一篇论文的成立要求严谨的创新,任何已有的类似的研究都会削弱文章的价值。有些论文依靠方法的创新、理论的创新。对章宁来说,上述两点是可遇不可求的,她能做的是积累数据、构筑“笨拙的护城河”。有些个性化的数据虽然公开,但数据量以万为单位、且并未被数据公司整理,章宁会设定关键词、利用软件进行爬取。为了构建一组关键变量,章宁下载了6万份上市公司的公开报告,用一个月的时间反复调整关键词、摘取关键信息、进行人工校对,但最终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结论。

储存数据的文件夹里,章宁备注着“重要!”两个字。10.1GB大小的数据是片广袤无垠的电子田野,她辛勤耕耘,在经历了松土、播种、施肥等过程,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后,原野颗粒无收。博士一年级的尾巴,因为数据不完整无法支撑实证研究,章宁只能放弃先前的研究方向。“科研是否顺利很大程度看运气。很多选题做到一半,它对应的现实问题消失了、研究价值被削弱了,或者是被其他团队研究了、不再具有创新性,或者是找不到突破口,做不下去了。顺利是一种天时地利。”章宁总结。

博士三年级,章宁不得不再次面对另一片陌生的荒原。“不知道路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前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失去一些东西。”回忆时,章宁语气缓慢,似乎仍处于那片茫然里。

学历教育的前半程,章宁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轻松度过。章宁出生于晋南的一所小城,从小是“别人家的孩子”。就读于全市最好的初中时,她便经常考全校第一,中考后进入市重点高中的实验班。通过高考,她考进北方一所985大学的金融系,本科毕业后,进入排名更靠前的大学攻读硕士。2019年,章宁硕博连读开始博士生的学术生涯。

以往的顺利给章宁编织了一场幻梦:她是被选择做学术的人,是可以延续优秀穿过学术门廊的人。章宁的学习生涯反复践行着成功者的叙事,直到读博后开始学术研究,她第一次,也一次又一次地,在研究中承受着确定的失败。

“读博的困难,好像一开始就被我低估了”,章宁形容,研究生和博士的差别,就像是从课外兴趣班到谋生的职业。硕士期间,能写出逻辑通顺、符合规范的论文就已经达到优秀标准,“但这种正向的反馈,就像新手第一次就做出及格作品会被夸奖一样。读博后,这个及格线在疯狂上升。”不同于硕士时跟着导师和同门师姐师兄写论文,博士意味着由学习阶段进入学术阶段,必须具备做出原创性学术成果的研究能力。硕士时期尚有导师在方向和细节上进行指引,读博后,章宁依然时常对研究问题充满困惑,导师似乎可以指出方向,但不再全知全能。“就好像导师指了一个方向,我去撒网,但能不能捕得到鱼、多会儿能捕到鱼,我们都不知道”。同时,导师也成为了她需要争取认可和说服的对象。

选择读博的人几乎都与章宁有相似顺遂的“优等生”学习生涯。从初中到大学,周启在各个重点学校学习,2015年,在南方一所211高校政治学院结束本科后,周启被保送硕士,2018年7月,周启考入南方985高校攻读政治学博士。

与需要看大量文献,与数据打交道的章宁不同,人文研究需要看书,从书中才能学习完整、系统的观点。不足10平米的二人间博士宿舍内,属于周启的区域到处都是书。三层书架上,“站立”的书未填满的空间被平放的书塞满。桌面上的书和读书笔记围成半包围的形状,占据桌面一大半空间。书桌旁凳子的一侧,两排书高高摞起。“为了避免圈定议题偏狭,但凡与研究相关的,我都会读一读,尽可能追求比较全面。”周启说。除了躺在床上的时间,几乎所有清醒的时刻,周启蜷缩在书与书的“围城”中,阅读,写作,思考。

桌面上的书和笔记几乎摆满整张书桌。受访者供图

周启勤勉而投入,坚信努力会带来回报。读博,对周启来说是信条失效的四年。“好像陷入了虚无和随机的机会性命运当中,它无法通过我的努力去把控。我开始怀疑努力的价值。”

博士一年级的尾声,由于研究方向进展不顺利,周启转变了研究思路,转为政治和历史交叉性学科研究。这不是导师擅长的领域,意味着是一条更难走且孤单的道路,是只能自己推演又反复推翻自己的“看不到终点”的路。

有些事不再可以通过努力做到。周启询问政治系导师意见,也请教历史系的导师,来学校讲座的那些“大佬”们,在会后她追上他们询问他们的看法。所有的权威都不看好她的研究,也无法给予指导,能建议的只是让周启自己探索。“是不是对的题目,这样做是不是合理的?”面对学科的壁垒,承受着不同学科老师的不解和批评,周启陷入了自我怀疑。

“没有文章的博士,就像没有子嗣的妃子”

与周启和章宁相似,在读博时期有过抑郁体验的人并不在少数。《自然》杂志2019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对690名中国博士生的调查中,40%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曾因读博期间的抑郁和焦虑寻求过帮助,其他国家则为36%。

由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科研团队编写的报告《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显示,在被调查的博士生中,有一定程度抑郁表现的有36.6%,抑郁高风险群体占到了12.9%。

20世纪末,我国高等学校实施的扩张政策推动了博士生招生规模的快速扩展。据《2021年教育事业统计数据主要结果》,在读博士生人数从1999年的5.4万人,增加到2021年突破50万人次。

博士申请趋于白热化,博士生群体学术科研压力也日渐增大,博士生的抑郁问题开始从“个人困扰”上升为“社会议题”。尽管如此,公众对博士生抑郁的了解大多来自他们因抑郁选择结束生命的新闻报道,也习惯将博士生抑郁的原因归结为“想不开”、“压力大”,甚至是自私、懦弱、不孝等道德指责。在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讲师程猛看来,“这类粗糙、静态的理解难以帮助我们理解受抑郁困扰的博士生究竟经历过什么,也简化了抑郁问题的社会根源,忽略了疾痛与主体之间的互动过程。”

程猛也曾有过抑郁的体验:早醒,凌晨3、4点醒来后便再难入睡。没有胃口,体重下降。2017年,在博士毕业后的两三周,程猛感觉自己“就像跑完马拉松后,已经倒在地上了,但还要爬起来继续跑。”基于这段经历,程猛找来与抑郁相关的文献,试图为自己找一个答案。后来,他开始慢慢关注到博士生群体广泛面对的抑郁问题。2018年,程猛尝试开始自己的研究,他把目光聚焦于身处象牙塔尖、受抑郁困扰的博士生群体,完成了《象牙塔尖的忧郁——博士生抑郁体验的叙事研究》。

《象牙塔尖的忧郁——博士生抑郁体验的叙事研究》。图片来源:知网截图

谈到抑郁的原因时,博士生们常把自己的抑郁归因于自身的人格特质。章宁自省:“可能是我思想极端,不能接受失败。”周启则认为“读博是和性格缺陷和解的过程,于我而言,那个性格缺陷是完美主义”。不同于将博士抑郁问题归因于内部人格特质,或“科研工作复杂”“毕业要求过高”等浅层外部因素,程猛认为,博士生抑郁不只是个体体验,还是一种社会体验,背后隐藏着复杂的结构性和制度性问题。

在当下,“不发表就出局”(publish or perish)已成为科研界默认的潜规则。程猛引用一位博士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说,“一个没有文章的博士,就像没有子嗣的妃子。”研究里,程猛写道:伴随着近些年追求绩效的新公共管理理念及审计文化的盛行,博士生的发表成了高等学校科研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博士生成果发表的硬性规定依然是每一位博士生的“紧箍咒”。

有研究表明,博士生论文发表数量要求与期刊承载量之间存在巨大矛盾,学术论文刊发难的现实情况以及延期毕业现象的泛滥,导致发表资格论文要求的可行性较低。而论文的创作和发表,又充满着种种风险和不确定性。

博士二年级时,章宁写出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论文,在给导师汇报论文时,她连着汇报了三次,肉眼可见地,导师的笑容褪去,神情变得严肃,“不行,你没有找到创新点”。在场的除了本专业的同门还有其他专业的人,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人群,章宁如芒在背,努力忍着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论文投稿后,进入匿名评审阶段。“没有创新”,“质量很差”,“没有意义,与已有的研究相比没有差别。”评审的意见比导师更言辞激励,以毋庸置疑的确定给章宁判处了失败。章宁觉察到自己手指止不住地颤抖,被无法回答评审人的担忧和恐惧所笼罩。

从确定研究选题,到理论推导提出假设,数据收集和整理,实证分析……章宁的论文写作用了1年。论文投稿,外审,拿到意见后修改,再次发给评审人,若顺利接收则发刊,若被拒稿则需要再投其他期刊。在较好的期刊,一套流程所需的时长大多超过1年。稿子投递出去后是漫长的等待,“就像对着虚空打拳一样,长时间得不到任何反馈。得到的反馈也都是负反馈,从没有得到过正向的激励。”章宁说。

在章宁所在大学的学院,博士论文发表要求是,需以第一作者身份发表2篇以上CSSCI期刊论文(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hinese Social Sciences Citation Index,简称CSSCI)。直到现在,博士四年级在读的章宁仍没有达到毕业标准。章宁坦言,“没办法接受,很强的挫败感,非常焦虑。”

没有合乎规定的发表就不能按时毕业,也很大程度上预示着无法在竞争激烈的求职环境中寻找到一方安身立命之所。“想清楚研究问题需要时间,毕业年限却是限时的,毕业时间又会影响到评职称,找工作,评教职,申请基金,这些都是有年龄的坎的。”章宁无奈地说。相比延毕,最让章宁感到恐惧的是就业,“写两篇CSSCI达到毕业要求不难,难的是让这段经历真正转化为就业的竞争力,无论这个就业是去学术界还是去业界。”章宁补充。

隐形的倒计时时钟

从开始读博的那一刻开始,一个隐形的倒计时时钟已经按下。程猛介绍,与“在既定年龄做既定事情”的社会时钟相似,读博同样也有“读博时钟”,即一种被视为“正当”的特定时间观,在恰当的时间范围和节点达成相应的目标。

在博士生董皓岳所在的南方某“双一流”高校,四年是“标准”的毕业时间。第一年修满9门课程学分,通过学科综合考试后,博士二年级上学期开题,若未通过,第三年上学期第二次开题,然后是论文写作,文,预答辩,盲审,答辩等一系列工作。董皓岳就读的新闻学院,学生需以第一作者或第二作者的身份发表1篇以上CSSCI期刊论文,同时也要有一次国际会议的发表才能按时毕业。

正在读博士二年级的董皓岳,目前仍没有确定自己的研究方向,选题是否成立,能否顺利开题都无法预测。而同一个学术领域的同学,有的已经通过了开题,有的甚至在很好的期刊发表了论文。似乎在读博生涯的第一个关卡,董皓岳便已落后于他人。为了将自己纳入这张紧凑的时间表,他制定并遵循着同样严苛的时间表,9点起床已经是“睡懒觉”,在精神状态好时每天保证8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基本就泡在阅读文献和写东西里”。

博士生董皓岳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桌旁阅读文献,写东西。受访者供图

与他人交往时,董皓岳豁达开朗,甚至他自己也认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难题,直到反复梦见相同的梦境,他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抑郁的情绪。

2022年9月以来,董皓岳几乎所有梦境都关于“导师,学校,教室”。萦绕梦境的是来自导师的拷问“论文写出来了吗?”每当梦到这句话,他会突然醒来,随后心紧张得无法继续入睡,躺在床上,脑袋里思考着关于选题的细节,塞满了对未来的忧虑。一看时间,原来自己只睡了两个小时。

除了学术本身的创新压力和来自同辈群体的比较和竞争压力,让26岁的董皓岳焦虑的还有生活的压力。博士生每个学年要交1万元的学费,每个月的补贴只有1500元,加上年底补贴,每年补贴共约3万元,为了维持开销,董皓岳在校外兼职做家教。自己仍是象牙塔内存款只有千元的“穷学生”,校园外,已经就业的同龄朋友基本都有了3年以上的工作经验,也逐渐迈入结婚生子的人生新阶段。董皓岳记得今年七夕时刷朋友圈,看到高中同学分享了自己和爱人在餐厅的约会照。点击定位,他看到餐厅的人均消费高达4000元。

“那一瞬间有被戳到的感觉。对我来说,人均300已经是一顿特别奢侈的饭了。”董皓岳说。

章宁也有类似这样“被同龄人落下”的感觉。章宁身边,即使是读完硕士的朋友也有了三年的工作经验,当大家在讨论“结婚”“买房”“赚钱”等话题时,章宁往往沉默。进入金融行业的同学有的年薪达到30万,不从事金融的经过几年工作跳槽,也不乏年薪达到20万,甚至50万的人。“如果我不读博,未尝不会和他们一样。读博付出的主要是机会成本。”章宁说。她每年收到的来自学校的补贴只有3万元,“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穿童装的成年人,没有与年龄匹配的生存能力。父母生病等问题,我不敢想象,也无法承受。”

独自前行的学术生涯,章宁同样被读博时钟牢牢捆缚。她每天至少学习10个小时,很少外出,难得地和朋友去趟公园,她也随身携带着电脑。北方的冬季寒冷,朔风凛冽,路边行人裹得严实,行色匆匆。章宁和朋友走在马路上,导师发来消息,她会在路边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查找资料,给导师反馈。章宁形容,就像坐牢的感觉。“有一个隐形的东西一直盯着我,盯着我的产出,看着我的进度表。我不敢懈怠,浪费时间是可耻的。”

董皓岳表达了相同的负罪感。不在状态时,一天只能学习3、4个小时,每每这样度过一天,晚上躺在床上,他被负罪感重压,脑子里都是诸如“我的同学今天应该做了很多事”的念头,而后,是注定的失眠。

在社交中,董皓岳常告诉朋友,自己做好了5年毕业的准备。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他内心知晓:“延期”毕业的后果不仅只是难以按时获得学位,还意味着在延期的半年、甚至几年之内丧失获得潜在的机会,进而还可能影响找工作,甚至结婚生子等重大人生选择。

“冲卡闯关式的读博生涯,每一个关卡都充满了不确定和风险。一旦在某个环节耽误时间,机会成本可能会是难以承受的。在这样的时间观下,博士生只能接受成功,不能有任何闪失。为了达到这一预期,正常的放松和享受生活就会被认为是放低对自己的要求,是‘浪费’时间,甚至产生浓重的负罪感。长此以往,时间的严苛意味着心灵的严格,自我已被制度内隐着的一套道德规范完全占据。”在研究论文中,程猛这样写道。

攀登成功,也面对失败

接受采访时,受访的三位博士生均提到了两个词。第一个词是“幸运”。他们说,幸运在有个好导师,幸运在抑郁尚可控,幸运的是自己没有成为新闻报道里因抑郁而结束生命那个人。

第二个词是“不想认输”。最痛苦的时候,董皓岳想过放弃学业,有时候看到心仪的工作单位在招聘,他也会萌生出去应聘的念头。但动摇只是片刻,如果退学,只能拿到硕士学位,“退学的成本太高了”,他补充,“放弃是认输的表现。我不想认输。”

中途放弃,意味着过去几年的读博时间都将成为“沉没成本”。对博士生们来说,读博是一条不允许退出和失败的道路。章宁看来,读博的四年是自己全身心追逐学术的四年,读博顺利不仅关乎家人的期待,自己的未来,同样也是自我价值的全部支点。

程猛提到,多数高校和媒体宣传仍以“某研究者克服困难,终攀科研高峰”为主,在这样的主流价值观和单一的社会评价体系下,同学们在生活中很难看到其他可能的道路,遭遇学术研究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时,很容易责怪自己。“读博需要一个既鼓励勇攀科研高峰,也鼓励多元价值的生态。如果我不想读了怎么办?如果我没办法读下来怎么办?如果我不读了,是不是一样可以在学术之外闯出自己的天地?这些夜深人静扰动博士生内心的疑问,终归需要自己找到一个答案。在这个过程中,来自高校、家庭和全社会的多方面支持是非常重要的。”程猛说。

确诊抑郁后,章宁开始定期接受心理咨询。“不想输的潜台词是有输赢,这是谁制定的输赢,输赢的标准是什么?”心理咨询师的问题叩击着章宁的心。聊天后,章宁猛然发觉,自己不是为得到导师和父母的认可,不是为了讨好权威,“这个敌人,好像是我制造的一个敌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奋斗方式,我是用不认输的信念做研究。”周启说。没有写出一篇“完美的论文”便意味着失败,曾经的她不想输。现在,在国内C9联盟高校任职博士后的周启回望曾历经的博士四年,她说,博士最难的地方在学术外,在于读博背负着生命历程的命题。周启语气轻松,“努力后失败也很正常。如果拥有不怕退学不怕延毕的勇气,反而才能走出恐惧,到达毕业的终点。”

“濒死”的体验过后,2019年下半年,周启彻底告别了昼夜颠倒地超时工作。她停了下来,不再逼迫自己向前。“那时每天的目标是如何不去死。”她说。时间变得不再奢侈,她练瑜伽,锻炼身体,走路,直到把自己走得筋疲力尽,挥霍掉一天的时间便是胜利的一天。

2019年下半年,周启习惯在学校附近的道路上散步,直到身体在走路时热起来。受访者供图

湿冷的冬天到来后,周启每天从郊区的学校赶地铁去市中心,再走路去老师的研究室,帮老师做一些最简单的数据整理。校园外是宁静少人的大路,有时落雪,视野里白茫茫宽阔一片。感知力和专注力在走路中恢复,“我从抽象的思维世界,回归到具体的现实世界”。周启看到雪团融融地堆在树桠,自己的呼吸间是团团雪一样的热气。她越走越畅快,在雪地里大声唱起了歌。周启记得最无助那一夜自己身体的体温,那种冷和凉让她恐惧。她没想到,经过一个冬天,她的身体终于在走路时热了起来。

经过生活的停顿,周启逐渐体会到,构成世间一切的不是纷杂的观念和主义,不是严丝合缝的知识框架,而是通过观察、实践和感受,更真切具体地认知世界。这仍不是一个“研究者穿过困境勇攀科研高峰”的主流故事,2020年以后,顺利的事情仍然没有到来,周启没有通过日语考试,出国申请也因为疫情而终止,与2019年相似,全力以赴的所有事情都没有结果。

“最好的博士论文是一篇已经完成的论文。”导师这样宽慰她。周启开始重启写作,按自己所能,两行两行地写。除了导师的理解,跨过孤立无援的河流,周启和朋友结成“读书小组”,也常和朋友们相约去玩剧本杀和户外活动,从人际关系网络中获得支持。她形容自己的精力是一块枯竭的电池,通过各种放松的方式,这块电池有了低电量,能够支撑着她继续工作。

接受心理咨询一年多的时间里,章宁接受“即使失败也没关系”。配合药物治疗,她的思考力和理解力开始恢复,章宁说,就好像4年来她第一次学会思考。“做实证研究是洞悉规律的过程,如果人类是上帝用规律支配的提线木偶,当发现规律的那一刻,我感觉抬头看到了某些东西。”

读博后,章宁一直期待着某个“神迹”出现的时刻,某个被灵感砸中的顿悟瞬间。就像凯库勒悟出苯分子环状结构的那个梦:在梦里,他看到旋转的碳原子长链像蛇一样盘绕,衔住自己的尾巴旋转不停,被电击般猛然醒来后,凯库勒写出了苯的第一个环状式。那个梦始终没有到来,现实中以年为计算单位的研究无法缩短为一个瞬间,就像从毛衣的缝隙看到火光就灵感一现,终究只是《万物理论》电影,而无法概括霍金日复一日的工作。

2022年10月,章宁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北方的秋云冷树冷,阳光却很明媚。落叶像凝固的阳光滴落,她边走边想,边走边想,是一个宁静的金色时刻,章宁脑袋里的实证和熟知的理论开始串联,看过的报道,文献,和当下生活的联系也都一一展开。“它们工整地形成了一个闭环,向我迎面扑来,交汇到我这里”。按时毕业,发顶刊,找好工作,或是顿悟的时刻,都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件事。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撒下,章宁知道,自己正被阳光围绕。

(文中周启、章宁、董皓岳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杨柳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李立军

在梦里,我的手长出来了

1

阿香搓热的左手揉捏着右手截肢愈合处,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种习惯,或许是一到变天的疼痛,或许是楼下的中医叮嘱她要常常活动这里,以促进血液循环,手臂才不会萎缩。她已经失去了右手的掌心和五根手指,不想手臂也没了。

受伤之后,阿香觉得自己残缺的右手连带着整个一边的身体都有了问题,她的脑子也出了问题,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想冒出来。

有时候她想:做一天算一天,拿着赔偿金回老家算了。如果真的回老家,没有工作,钱会花得很快。等老了,更找不到工作,孩子们也会觉得自己是拖累。如果可以的话,能在沃尔玛工作15年,领到退休金也是好的。

有时候她又想:赔偿金不能乱花,要存起来,可存在那里的几十万,等老了的那一天,这笔钱是不是就不值钱了?

“过一天算一天吧。”她最后只能这么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养活自己,啥也不要想。”

有人安慰她,“你只是少了一只手而已”,还有人说,“现在你有几十万的赔偿金,你打工多少年都挣不到”。但阿香知道,失去一只手的痛苦和折磨,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受伤后,阿香会更多地为自己考虑了,她跟孩子们通电话的次数开始变少,好像没有话对他们说了。有时候他们打电话找她要钱,她就一句:“妈没钱,找你爸。”然后结束通话。她觉得这样对老公有些不公平——他一个人要负责生活家庭方面所有的开支。可是,老天对她又何尝公平呢?

失去了右手的体验是,用左手做事比三岁孩子学走路、学说话还要难:绑头发的时候,一只左手怎么也绑不好;刷牙时不能像以前那样左手拿水杯,右手拿牙刷,只能嘴巴对着水龙头漱口,左手刷牙;现在,阿香不买带拉链的衣服,因为一只手拉不上拉链,带扣子的衣服相对来说方便些;有鞋带的鞋子,要保持它买来时穿好鞋带的样子,洗鞋时,鞋带不用抽出来直接洗就好了;走路时,如果鞋带散了,只能多花些时间,蹲在路边用残缺的右手压住一边,等待左手系好鞋带;吃饭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拿筷子,残缺的手出现在眼前时,又让她意识自己犯了错误——右手拿不了筷子。

2018年,阿香还没回过老家。婆婆在电话里跟她说,孙女问:“妈妈今年是不是不回来了?如果妈妈经常回家,被人知道了,那该怎么办?”

“别人知道就知道了呗。”婆婆说她就这么回答的。

在阿香看来,公婆若是嫌弃,也是人之常情,谁会想要一个残疾的儿媳妇?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的亲爸妈才会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始终不会离开自己。想到年迈的父母,阿香又流泪了。

阿香最怕回老家过年。受伤的那一年春节,她并不想回去,但是父母电话催促,她又想念一年未见的儿女,最后还是和老公一起回去了。

2

回家的路上,阿香把残缺的右手藏在袖子里,怕会吓到别人。

一到家,家人围着阿香,什么话也没说,除了哭——因为阿香的伤势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阿香忍住眼泪,没哭,说:“我这个没什么大不了,有的事情是做不了,有的事情还是能做的,只是做得慢一点。”

在儿女面前,阿香一直戴着手套。有一天烤火的时候,小儿子说:“妈妈,烤火你还戴着手套,怎么不脱下来?”

“我怕冷呗。”阿香答道。

晚上,阿香睡在中间,双胞胎儿子睡在她身旁,一边一个。第二天早上,阿香就戴着手套帮他们穿衣服。等到第三天早上,两个8岁的儿子盯着阿香看。阿香怔住了,望着自己勾住衣服的右手,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套不知半夜时丢到哪里去了,回过神,她立刻把右手藏在背后。

“你们不怕妈妈吧?”阿香问。

两个儿子笑了,说:“不怕不怕。”

“妈妈变成这个样子,你们不怕吗?”阿香的鼻子发酸。

“我们早就知道你没有手了。”大儿子笑呵呵的。

“那你们怎么不问妈妈呢?”阿香声音哽咽。

儿子们低着头说:“不好意思问。”

“我把手拿出来,你们不要怕。”阿香调整好情绪。

“我们不怕。”

其实,阿香并不想让儿子们看到她受伤的手,但是她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妈妈很坚强。

村里有斗牛表演,所有的人都盛装出席。家人也叫阿香去,她拒绝了。

“你去嘛。”他们身着阿香做的衣服,说。

衣服是阿香受伤前做的。作为侗族的女孩,在她们懂事的时候,妈妈就会教她们怎么做自己民族的服装。

阿香脱掉手套,通过装有弹簧的袖子,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看了一会斗牛表演,阿香觉得有点热。她正准备脱衣服时,两个儿子过来围住她。

“你们在干嘛?”阿香不解。

“你不是怕别人看见吗?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大儿子答道。兄弟俩用自己的身体当作屏风,挡住别人的目光,让妈妈放心地脱下右边的袖子。

大人们以为孩子年幼无知,其实孩子什么都懂。

3

受伤在阿香看来是命中注定。

2016年5月2号一大早,睡梦中的阿香被朋友的电话吵醒:“阿香,你今天上班吗?不上班的话,我们去山里玩。”

阿香说不去了,她要上班。挂掉朋友的电话,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你别去上班了,一起出去玩吧。”放假来看望阿香的老公也叫她出去。

“你去玩吧,我要把货压完。”

阿香那时本想辞工,老板却给了她一批6万个吊牌的订单,说做完这批货才有钱给她发工资。那个五一节前后,她已经压了4天的吊牌,还剩2万没有完成,她想早一点压完这批货,拿到钱就可以走了。

平时,他们早上8点开工,12点吃午饭,为了省去机器预热的时间,吃饭时机器不关,吃完饭就赶工,直到晚上8点下班。机器能输入4、6、8、10、12、20的数值,好根据吊牌的大小、厚度不同,选择不同的模具。“20”的,压满1万个吊牌有25块钱;“8”、“10”、“12”的,1万个吊牌是45块;“6”的,1万个吊牌是75块;“4”的,1万个吊牌是120块。计件工资,做得多拿得多,阿香每天的工资,大概是120块。

5月2号那天,阿香很困。上午车间有3个人开工,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大哥的老乡来找他喝酒,大哥下午就没来上班。

“我们俩也停工吧,过节,今天所有人都停工,老板也不会说什么的。”另外一个老乡见车间只剩下他和阿香,建议道。

阿香没搭理他,心想:你要停工自己停好了,我把货压完就走了。

事后,阿香想,那天有那么多人叫她走,她却坚持选择了开工——如果她听从其中某一个人的意见,是不是她就不会失去右手?

阿香打开了5号压塑机,吊牌上的英文字要金色的,需要垫金。她到二楼包装部叫老板娘(老板的母亲)搁金。

“我今天困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压够,数量够了吗?”阿香一屁股坐在包装袋上。

“还没有点数。时间太紧了,我们也做不过来。”对方无奈道。

阿香回到车间,继续压吊牌,不知道压了多少,下午3点左右,她就受伤了——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注意安全,她也不知道是机器的问题还是自己不小心。她很想看受伤一瞬间的视频,但是老板说监控坏了。

她受伤那一瞬间的记忆,似乎也被抹除了。当时她能想到的是:这只手没了,这只手残了,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回忆,那一刻应该是很痛的,她也应该发出了大声的惨叫。

同一车间的老乡、二楼包装部的人、老板的爸妈围到阿香的旁边,换模具的师傅关掉了机器,阿香的手卡在机器里,没有人敢上前来帮忙。

“打电话叫医生过来接……”似乎有人这么说。

阿香冷静了下来,从机器里拿出自己的手——扁成一块的手,颜色发白,有没有流血她也不记得了,能记得的是老板娘拿了一卷纸巾,包住受伤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医生,都没来。老板的表妹和表妹夫搀扶着阿香,说他们开车送她去医院。阿香打电话告诉老公她受伤了,在去佛山中医院的路上。

车里的阿香,只有一个祈求:老天爷,求求你,把我的手接回来。

4

医生打开包扎的纸巾时,已经换上病服的阿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肿得像大腿那么粗,都看不到自己的手。

阿香伤势的严重程度超出了她老公的想象,他说“没事,还能接回去”——这不仅是安慰老婆,更是他的希望。他说这话时,还不知道阿香的术前诊断为:右手严重压榨毁损伤,右手多发掌指骨粉碎性骨折并骨缺损,右手多发神经血管肌腱断裂损伤,右手皮肤软组织严重挫裂伤。

盖在手术布下的阿香什么也看不到,局部麻醉的她听见主治医生说:“接不了。”

“我要接,要接……”阿香重复着。然后,听见医生走出去的脚步声。医生对阿香的老公和接到电话赶过来的老板宣判道:没法接,只能截肢。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阿香不想放弃,可连医生都说没有办法,那她又能怎么办。

“我只能这样残了。”她绝望道,那时她才三十岁啊。

“你这点不算什么,你只是右手没了,等你出手术室了,你就能看见很多比你更残的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护士。

阿香不知道残疾是可以比较的,她能想到的是以后怎么生活下去。为了给人活下去的希望,人们不会把残疾与健全做对比,只能将更不幸者做不幸者的参照物。

“医院里有很多接不到活的律师,到时候可能会过来哄你们,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们。像阿香这样受伤的,不用经过律师,如果经过律师,到时候赔偿费都到律师手上了,你们什么钱都落不到。放心好了,你老婆受伤,该怎么赔我们就怎么赔。”老板在医院走廊上叮嘱阿香的老公,“千万不要相信律师的话。”

“现在还痛吗?”老板问已经推到病房的阿香。

或许是因为麻药未退,或许是因为刚在手术室截肢的右手,阿香连眼皮都懒得抬,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摇了摇头。

“明天我有事,可能来不了。”老板说着,从钱包里抽出3张100元人民币,递给阿香的老公,叫他拿去医院食堂买张饭卡。临走之前,老板叮嘱阿香好好养伤,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说他会承担一切医疗费用的。

阿香的老公跟厂里请了假,在医院照顾老婆,晚上趴在阿香左边的床沿上睡着。吃饭的时候,老公叫阿香吃饭,可她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睡觉。

受伤的事情,他们夫妻俩意见一致——隐瞒家人和朋友,说他们还在上班。碰到几个律师发名片,记着老板叮嘱的话,不相信他们,不搭理他们就对了。

4天后,阿香的脖子终于解放了,不用再在颈部输液了,同时,开始第二次手术。主治医生问阿香是否要做“皮瓣”(由皮肤和皮下组织构成的组织块,可以从身体的一处向另一处转移),需要从她肚皮移植一部分皮肉将裸露在外的骨头包起来,重新长肉。手术有一定的风险,有可能导致疤痕增生。

“不做皮瓣移植也可以,伤口做修复处理、缝合就行了。”主治医生说。

阿香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随便你啊,但是你肚皮本来好好的,回头肚皮也落疤了,不好看。”老板给出意见。

“是啊,你肚子好好的,又要在肚皮上开一刀……”阿香的老公也这么说。

他们这么一说,阿香害怕了:“那就不用做了。”

阿香后悔过当时的决定,如果选择了皮瓣移植,她的手是不是会比现在好一些?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懂?

5

“我的手没了,以后怎么过?”、“我该怎么告诉家里人?”,这是住院时,阿香每天在想的问题。为了停止继续想这些问题,她选择睡觉。她多么希望醒来之后,医学奇迹能发生在她身上——她的手像割掉的韭菜一样重新长出来了。

睡觉的时候,阿香把受伤的手放在身体的一侧,不敢乱动。梦里,她的手掌并没有全部截去,只是截掉了几根手指头,她看见自己受伤的右手在抖动,像是要离开她的身体。

手臂的抖动,吵醒了阿香。她的手臂从躺着的位置,变成了直立的位置。

“你看——”阿香叫醒老公,“它真的要走了,它要去找另一半了。”

“你想太多了。”老公答道。

住院第七天,家里人打电话过来。只听见老公说,“我们现在没钱,阿香受伤了,住院了”。老公把电话给阿香,电话那头的婆婆问:“阿香,伤得严重吗?”

“严重。”阿香忍住眼泪。

“一根手指没了还是两根没了?”公公的声音。

“整个一只手都没了……”阿香的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右手……”

他们在电话那头哭,阿香在电话这头哭。

与家人通了几次电话,每一次大家都是哭着挂断电话。阿香不想跟他们通电话了,好像没有话再跟他们说了,除了受伤的事。

阿香11岁的女儿看见奶奶抹泪,问:“我妈妈以后什么也不能做了吗?”孙女这么一问,奶奶哭得更伤心了。奶奶觉得孙子们还小,没告诉他们妈妈受伤的事。

住院第八天,一个老乡打电话约阿香夫妇吃饭。阿香听见老公重复着昨天自己告诉家人的话,“严重,整个手掌都没有了,右手”。

“留在我身上的这部分手,好像要去找砍掉的那部分手掌。就像路边砍成两截的小蛇,互相游动着,想要合成一个整体。”阿香对进来查房的主治医生说道。

临床医学上,阿香的症状称为“幻肢痛”,指患者感到被切断的肢体仍在,且在该处发生疼痛。截肢后初期,患者从心理上难以接受事实,无法摆脱伤肢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创伤,会丧失完整的自我,与常人有异。

“没有。”医生说。

“为什么我的手会动得吵醒我?”阿香不解。

“那是神经在动。”医生解释道。

医生的话使阿香担心自己以后会得神经病。

“我说的是血管神经,”医生指正道,“伤口愈合恢复好,就不会动了。”

阿香躺在病床上,转过头望了望另外两个因交通事故摔断了腿的病友。他们治疗修养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正常,而她呢?

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右手。

6

“大姐,你是不是工伤?”两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进的病房。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阿香看了她们一眼,接过女孩递过来的工伤资料,扔在桌子上,没再理会她们。

两个女孩见她紧闭双眼,说了一句“有需要联系我们”,悻悻地离开了。

“吃饭了。”是老公的声音。他们俩吃不惯医院食堂的饭菜,每次都是老公出去吃饭再打包一份回来。不久,吃饭的钱用完了,老公去食堂退了饭卡,用卡里剩下的钱当伙食费。

阿香可以下床出去走走了。透过玻璃窗,她可以看到中午的蓝天和阳光。大厅走廊里,一个女孩在跟一个病人聊天,阿香走近一点,听见“工伤”两个字,她站在旁边听了一会。

“像我们这种受伤的,你们做这一行都懂,是吧?”阿香问女孩。

“是啊,我们都是专业的。”女孩说她手上没有资料,另外一个同事那里有,等会拿给她。

阿香加了女孩的微信。拿着女孩给的资料,阿香觉得很眼熟。回到病房,她到处找了找,在抽屉里找到那两个女孩留下的资料,原来是一份。

很快,医药费用完了,阿香挂的点滴也停了。她只好打电话给老板说:“医药费没了,伙食费也没了。”

老板打了2300元到阿香的银行卡,这笔钱用完之后,老板又打了两次2000块给他们。对于医疗费,老板确实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并无任何怨言,阿香夫妻俩认为他们碰到了一个好老板,他们也相信老板会像之前说的那样“该怎么赔就怎么赔”。钱没多久又用完了,这回阿香不好意思再找老板要钱了,只得把准备过年带回家的钱取出来交医药费。

“25号床家属,你可以去领张床睡啊。”护士提醒趴在病床一侧的阿香老公。他们俩这才知道床是要去领的,一张床一个晚上10块钱。可怜阿香的老公,熬了18个夜晚,才睡上7个晚上的觉。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出院了?”老板打来慰问电话,“你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主治医生告诉阿香,拆线之后可以出院。

住院第23天,阿香拆线了。

“现在,我可以出院了吧?”阿香问医生,住院让她心烦。不喜欢天天穿着病服,她想念衣橱里的连衣裙。打着石膏、纱布包着头、各种受伤病人的蓝色条纹病服,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你残废了”的声音。她想走出病房,走出医院的大楼。再不出去,她要疯了!

“你那么急着出院啊?你想出院就出院吧。”医生道。

得到医生的准许,阿香高兴地打电话转告老板。

老板说后天开车来接她出院。

“大姐,你出院了吗?出院了告诉我们啊。”是女孩发来的语音,阿香没回她。

7

出院后,阿香觉得还是待在医院好。以前穿得再靓,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现在,不管走到哪,别人都会盯着她看,他们的眼光告诉阿香,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残疾人。医院里没有人会盯着她看。后来,她也不敢出门了,只待在厂里。

看着本来好好的阿香失去了右手,工友们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真可怜啊,以后怎么办哪。”他们说。

偶尔去车间,跟工友们聊聊天。工友看她伤得这么重,纳闷她受伤那天机器上咋没血迹。阿香哪里知道呢,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有工友猜测是机器太热,“肉都烤熟了,哪里会流血”。

“你是厂里受伤的第三个人。”在厂里做了9年换模具的师傅说,“每三年就会有一个人受伤,你是最严重的。”

师傅说,很多机器坏得没法修理好,但老板还是让他继续修,他也无能为力。吃掉阿香右手的5号压塑机,可能就是其中一台带病运转的机器。

肿得老高的右手臂,让阿香很担心,她问老板是否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老板说,吃点消炎药,消肿就好了,慢慢来。

“老板,我想回家了。”阿香说。

“那你回去吧,等我有钱了会把钱打你卡上的。”老板答道。

家里人劝阿香暂时不要回来,到时候厂里不认账,可就不好了。阿香想想也是,她还是在厂里的宿舍住着吧。

住了两个月,老板来找她,说她待在厂里,生意难做。

“本来昨天招了一个人,看到你受伤了,今天就不见人影。”老板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在外面给你租个房子,吃饭的话到厂里来打饭打菜。”

“我受伤了,没法搬家。”阿香嗫嚅道。

“没事,我帮你搬。”老板说。

就这样,阿香搬到了外面。

8

住在外面的阿香不踏实得很,心想老板是不是不认账了,是不是不会给她任何赔偿了。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这才打电话给医院里认识的女孩。

女孩问:有没有签劳动合同,阿香说没有;问她有没有工资条,阿香说没有,“都是发现金的”;问她有没有工作牌或者印有公司名称的工装,阿香也没有。

“让你们老板开个带公章的劳动关系证明,”女孩只好教她准备申请工伤资料,“或者其他同事的证言也行。”

阿香去厂里找老板,找了几次都不在,打电话也没人接。有一次,老板的表妹对她说:“我们问过律师了,按照国家的标准赔你15万,你要就拿,不要的话一分钱都没有,不要就走人!他不会同意给你盖章的!你要申请工伤的话,他就不理你了!”

在此之前,阿香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老板翻脸,毕竟老板待她不错。可是现在,他不接她的电话,不出面说句话,在他们眼里,她的一只手就这么不值钱,实在令人寒心,“闹翻就闹翻吧”。

阿香说:“我要搬回厂里。”他们当然不会让她再搬回去。

阿香真正知道自己被老板骗了,是房东叫她交第二个月房租的时候;她看到老板的狠心,是她去厂里打饭,煮饭阿姨说“没有你的份儿”的时候。

在房东的催搬声中,阿香在老公工厂附近租了个单间,方便老公过来照顾她。老板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人也找不着。老板的爸妈“无奈”地表示,他们也没有办法。

阿香举起右手臂,让他们看截肢处:“这两个骨头长得比手腕处的骨头还大,碰到还会痛,我之前还以为是没消肿。”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老人说。

阿香只得自己掏钱去医院复查。主治医生一见到她,就说:“让你出院一个星期后过来复查,怎么三个月后才来?”

阿香说,根本没有人告诉她。

“出院小结上写得一清二楚,你都不看吗?”医生摇摇头,给她开了一瓶按摩油,叫她经常按摩,“刚长出来的骨头是软的,揉揉会消下去的。”

阿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出院小结”,因为出院手续是老板过来办的,病历资料都是他拿的——原来老板早就狠心了——如果出院一周后去医院复查,做康复治疗,她的手就不会像现在萎缩得厉害,经常怕冷、疼痛。

阿香去劳动局申请工伤,工作人员说:“你什么资料都没有,怎么申请?”她只得再次打电话给女孩求助,女孩看在电话里沟通不清楚,叫她来当面咨询。

阿香给老公打电话,叫他和自己一起去。老公问她:“真的要去吗?”

“去啊。如果真是骗子,就让他们骗吧,我们只剩这条命让人骗了。”阿香真的别无选择了。

到了女孩的办公室,阿香看到了很多像她一样受伤的人在咨询。女孩过来招呼躲在老公背后的阿香,她胆怯的眼神,让人心疼。

经过两个多月的奔波,2017年1月13日,阿香的工伤鉴定下来了。根据《劳动能力鉴定职工工伤与职业病致残等级》国家标准,经鉴定,阿香的劳动功能障碍等级为五级。

接下来,又是一轮开庭审理流程等待着阿香。

9

在女孩那里见到戴义肢的人,阿香会害怕,她不是害怕人,她害怕的是义肢,摸上去凉凉的,没有体温,像是死人的手一样。

秋天的时候,阿香也戴上了义肢。她不喜欢戴着它,戴义肢的感觉像是下雨天赤脚穿了水桶鞋一样,厚重得透不过气来。又像是手上绑了个什么东西,做什么都不方便。晚上睡觉的时候,阿香把脱下来的义肢放在床边——如果半夜醒来,看见一只手,会吓死她的——她于是把义肢放进纸箱,塞到床底下。

老公来看阿香的时候,阿香把脱下的义肢放在一旁,问他害不害怕。老公没吭声,她也不知道他害不害怕。

阿香想找份工作,不管多少钱,能有人要她就行。一次在路边看到工厂招工,她鼓足勇气,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们还要人吗”,对方看了她一眼,说“不要”。那个人的眼神告诉她,没有地方会要她这样的人的。

后来,阿香与在结识的工伤工友结伴去了残联。有两家通过残联介绍的面试,也没应聘上,一家说她文化水平不够,小学三年级的学历无法胜任文员的工作;另外一家汽车生产公司说,他们只要男性不要女性。

就在阿香准备放弃时,事情有了转机:2017年6月份,她通过残联找到沃尔玛的迎宾工作,每个月1600到1700块的工资。

在沃尔玛,阿香不喜欢和“正常”的同事聊天,除了唐大哥。失去半条手臂的唐大哥,是和阿香一样的人,所以她喜欢和他聊天,愿意与他成为朋友。

阿香在沃尔玛工作3个月后,唐大哥因为受伤的手臂无法忍受超市的冷气而辞工了。受过伤的人受不了冷气,别人觉得温度刚刚好,他们就会觉得冷得要死。唐大哥说,他在超市工作9个月,瘦了20斤。

前不久,阿香听说唐大哥生了一种不能走路的病,只能拄拐仗。阿香想: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他早早没了手臂,现在又不能走路了,就不给人一条活路了吗?

2017年12月5日,阿香拿到了终审判决,判决工厂于10日内赔偿阿香53.8万。阿香以为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老板却以没钱为由拒绝支付,她只得开始新一轮的等待。

漫长的工伤赔偿申请过程,让阿香害怕又无助,她害怕拿不到赔偿,不知道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沃尔玛的工作能做多久。她骂自己为何当初会轻信老板,“如果真的拿不到赔偿,就用自己的命抵老板的一条命”。可是转念一想,取老板的命有什么用,他又不能体会自己残废的感觉。

有时,阿香会更绝望地想:就算拿到了赔偿又能怎么样,“我的手也长不回来了,我还是个残疾人”。

10

2018年3月27日,阿香在《执行和解协议》上签了字,同意了工厂赔偿46万(法院判决工厂当日支付20万,剩余款每月支付1.5万直至付清)。她不想再为比法院判决差的7万多坚持下去了,她撑不下去了,她快要精神失常了,她好累,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即使拿到了赔偿,她的生活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受伤之前,阿香下班后会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受伤之后,朋友找她聊天,没说两句,阿香就懒得理人家了。她不喜欢别人问受伤的事,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怕朋友们心里嫌弃她、看不起她。她从不在朋友圈发任何关于受伤的事,她会选择发微博,因为微博上没有一个老乡。

她花了300块钱在网上买了一个电动缝纫机,每天下班后,就回到出租屋会花两三个小时做衣服。受伤之后,衣服做得没有以前好看了,她想,能穿就行。

现在的阿香不再害怕义肢,但是触摸义肢的时候,心里仍会不舒服。她很少佩戴义肢,除了去老公的工厂那边——因为那里老乡太多了。

现在阿香用左手使筷子吃饭已经很熟练了,但是,如果突然来了一个老乡和她一起吃饭,她夹菜的时候总会掉。即便是老公的姐姐和他们一起吃饭,她拿筷子的左手也会变得笨拙。说起明年的春节,阿香仍不想回老家。

只有偶尔晚上做梦是开心的——梦见回到家乡,朋友们向她靠近,她紧张地把右手藏到背后,又拿了出来,她的右手——长出来了!她太开心了,她的右手长了出来!好像她的右手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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