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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自己偷钱(梦见自己偷钱被发现是什么预兆)

时间:2023-09-30 18:27:19 作者:浮生如梦 来源:网络

本文目录一览:

澳男子靠ATM时间漏洞狂取近800万,包飞机买豪车过奢靡生活,法院还说不怪他

来源:新闻晨报综合报道

每日辛苦工作, 却总存不到钱的我们

时不时发白日梦,幻想着

如果哪天我中了几千万的彩票,

一夜暴富

那该多好.....

但是! 澳洲有一个酒保

丹尼尔·桑德斯(Daniel Saunders)

却靠着不中彩票,不搞投资

靠ATM漏洞一夜暴富!

而且他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OMG? 到底是怎样的“发家致富“之道?

余额不足,免费提款?

丹尼尔来自澳大利亚维州,

2011年时, 年仅29岁。

丹尼尔在“一夜暴富”前,

在维州的一家酒吧做酒保,

每周只能挣$700。

都说人三十而立,

但近30岁的丹尼尔因为没有好的工作

穷困潦倒,没事业、没女友,

只是一个人在偌大的城市里,

苟且偷生,浑浑噩噩,

对未来不抱任何期待....

2011年2月,忙碌了一天的丹尼尔

深感疲惫,于是约了三五好友,

一起到酒吧小酌几杯,聊聊天放松心情。

丹尼尔掏出银行卡买酒,

不料老板却说他的信用卡有问题, 刷不了。

于是,丹尼尔走到酒吧附近的一家

澳洲国民银行(NAB)

ATM自动提款机,

想取出一些现金来结账。

那个夜晚,对于丹尼尔来说

似乎格外的清冷黑暗...

他把卡插入ATM后才发现,

自己的户头只有$3而已...

而立之年,出社会打拼了那么久

却沦落到连酒都买不起!

丹尼尔觉得, 自己的人生简直糟透了!

桑心无比的丹尼尔

愤怒地在ATM键盘上,

乱按了200这三个数字

心知不可能取出钱来的丹尼尔

按下“取消交易”键, 准备退卡离开。

万万没想到

像电影般神奇的画面出现了!

ATM吐钞口的灯开始闪烁,

几张“金光闪闪”的$50钞

竟然缓缓的“吐”了出来!

丹尼尔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甚至拍了拍脸颊,

确定眼前的“意外之财”不是假的!

丹尼尔火速将钱取出,塞进口袋

还向周围望了几圈

确定没有人发现他在做“亏心事”!

丹尼尔再次插入银行卡查看余额,

自己户头的$3还是安静地在那里

一分也不多, 一分一不少!

虽然是在“偷钱”,

但丹尼尔还是快速整理了下心绪

拿着钱回到酒馆和朋友喝酒。

聚会结束后,丹尼尔对这个

“ATM免费金库“念念不忘,

又再回到刚才的ATM

用信用卡取了几百刀出来

同样也成功了!

巨额提款无人知晓?

那天过后,丹尼尔怀着

激动又紧张的心情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丹尼尔又拿着卡跑去查余额

发现余额已经变成了负数。

就算是变成了负数,提款超限额

银行也没有打电话“追杀”丹尼尔!

就这样风平浪静,平安无事地

度过了一个星期后

丹尼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

“被神眷顾”的男人!

从此以后就可以靠着ATM

发家致富,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简直Amazing!

不仅如此,丹尼尔还发现

银行ATM从凌晨12点到1点

就是能在余额不足的情况下

任意取款的黄金时间!

2011年5月

距离丹尼尔发现ATM漏洞后

仅3个月的时间

丹尼尔就提走了银行

将近40万澳元!

来呀! 快活呀!

发现了ATM漏洞的丹尼尔

将这个发财秘密守在心里,

开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曾今落魄的小酒保,摇身一变成了富豪!

每天吃喝嫖赌样样来!

度假的酒店都是$2000起跳

出行租飞机一次就花掉9000澳币!

小到请客吃饭,大到租私人喷气飞机

和女友到巴黎岛度假。

丹尼尔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今对他爱答不理的女孩

也会主动找上门!

而且还结识了不少“大款哥们儿“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贫穷时期的旧友不禁眼红

都问丹尼尔是怎么发财的。

丹都回答:自己买了房产股票投资。

甚至到后来

丹尼尔向这些哥们儿道出了ATM秘密

朋友们都以为是他喝醉说的“疯话”!

丹尼尔虽然富了起来,仍是个将义气之人。

大手一挥,就送钱给兄弟们!

有钱了,不仅自己能逍遥快活,

还能"帮助"朋友们一起快乐。

但是,丹尼尔却开始变得

越来越不快乐....

良心不安!

尽管这些年来无止尽的取款

一直都没有被银行和警方发现,

但看着自己户头的赤字越来越大,

丹尼尔的内心还是明白,

自己欠下的债,终究还是要还的!

靠打工挣钱还巨额欠款是不可能的了,

丹尼尔就瞄准了来钱最快的方式

——

都说赌海似深渊,万劫不复。

丹尼尔似乎在挥霍无度的这段时间里

花光了他所有的运气!

在赌场上连连失意,亏空越来越多。

因为,他失去了朋友,

也失去了当时还在约会的女友。

(示意图)

不仅如此,丹尼尔也开始活在恐惧中

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

生怕某日警察就找上门逮捕他!

这逮捕的场景有时还会出现在梦里,

梦到自己被冲进屋里的警察击毙!

经常吓得丹尼尔

浑身冷汗从梦中惊醒!

丹尼尔意识到, 自己出现精神问题

甚至找心理医生求助。

即使不是心理医生的我们都知道

自首

就是解决丹尼尔心病的良药。

2011年6月,

丹尼尔无意中经过了一家NAB银行。

银行对面的高楼的玻璃

反射着NAB银行的LOGO,

看上去就像是丹尼尔的名字

—— DAN

丹尼尔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凝视这这个反射图案良久...

丹尼尔看着自己的名字

他意识到:

这4个月狂欢的一场梦

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法院:你没有错呀!

丹尼尔找到了电视台

希望他们为自己出新闻

好让自己公示于众, 让警察将他绳之于法。

然而,就算是如此“嚣张”地公布罪行

警察和银行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直至3年后的2015年,

在丹尼尔本人的强烈要求下

他“自己把自己告上了法庭”!

本以为自己一定会遭到严刑峻制

但事实却完全相反!

丹尼尔一直觉得自己有罪

银行也出示了相关的证据。

但司法部并不认为丹尼尔

犯下“滔天罪行”!

出了这样的闹剧,毕竟始于银行技术漏洞。

法官甚至温柔地对丹尼尔说

“Daniel, 这样不太好啊”

不仅没有受到强烈的谴责,

更没有人认为自己有罪!

丹尼尔做梦都没想到

自己的拷问竟然如此平静!

最终,丹尼尔还是“如愿”得逞

他被罚监禁一年, 向银行赔偿25万澳元。

但这4个半月,

丹尼尔提走银行共160万澳元!

折合约800万人民币!

远远超过赔偿金额!

尽管听起来很不合理,

但这个案终究还是这样结束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

2016年,34岁的丹尼尔刑满释放。

他说:“在监狱里睡觉的日子

比在奢华大酒店睡的还要香甜安稳。”

出狱后的丹尼尔还是做回了老本行

—— 酒保

他仍挣着$22一小时,依旧一贫如洗

仿佛4年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回想起曾经的一切,

丹尼尔感概那段日子就像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

丹尼尔虽然贫穷却很快活!

也许那段一夜暴富的日子,

是上帝给他上的一堂课

—— 富裕不一定快乐, 贫穷也不一定难过。

做个平凡人有何不好?

对生活处处不满意,

只是因为自己无止尽的欲望罢了

你说呢?

偷钱是快乐的,这让方小正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当然花钱也很有意义

你笑起来真好看

丙方

天空越来越低,乌黑的云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吞噬了。

路上的汽车一如既往的多,方小正捂紧断指处的痛小心避让着。落刀的瞬间,他并没有害怕,甚至觉得自己像一个战士,可以一脚踩到云端去。直到走出房子,才感到钻心的疼,从断指一直痛到心底。父亲没有追出来,那只每天粘着他的波斯猫也没有追出来。

方小正走了很久,直到坐上一辆中巴车,脑袋里的嗡嗡声才慢慢安静下来。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懦弱——他不想死,只是想用一种最痛的方式和那个家庭决裂。那根断指开始不停地闪现,像尸体般躺在地上,淌着殷红的血。父亲会不会捡起那根小指?然后和他的衣服一起埋葬?再在上面竖一块碑,上面写着:方小正之墓?这么想着,方小正就忍不住笑起来,连同断指上的痛,脸上的肌肉变得异常扭曲。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方小正觉得自己分离了。一部分的自己已被父亲埋葬,另一部分的自己还活着。或者说,他活着的那部分也随着那根断指死去了,只是埋葬在不同的地方。这些年,他辗转到过很多城市,发现每一座城市都会长出一座坟墓,每一座坟墓都会埋下一部分自己。他渐渐明白,所剩的自己早就不多了。那个越来越模糊的人,也在一座墳墓里。他常常只能记起母亲最后的样子,也是黑色的,和坟墓一样黑。他躲在人群中,像好事者般看着他们把黑色的母亲抬出来——上面盖着雪白的床单。他看到白色的床单上滑出一只乌黑的手,上面挂着一只金色的镯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个夜晚,知了一直在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像是在提醒什么。母亲和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刺破了黑暗,被惊醒的方小正从床上逃到阳台——那时的他总是这样地逃,却怎么也逃不开。方小正一直记得,那晚阳台上的灯笼异常红艳,好像要把黑色的午夜点燃。他看到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红灯笼不停地摇晃;看到到处都是歇斯底里的母亲,她的眼睛挤满一团团红色的火焰……十三岁的方小正,像接受了某种指令的机器人。他走到一楼客厅,找到一只打火机。然后跑到阳台点燃那对红灯笼,再走到客厅点燃那块三米多高的麻质窗帘。最后,他跑到室外,躲进屋外花园高大的芭蕉后面。火光一点一点变大,烟雾一点一点变黑,他觉得世界终于安静了。他仿佛看到那个霸占父亲的女人正一点一点地死去,看到常常发狂的母亲正一点一点地恢复快乐。但是,最后抬出来的却是母亲。他们说母亲没有倒在父亲的卧室,而是倒在方小正的卧室。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跑向他的卧室。但他知道的是,那个女人是父亲带着逃出来的。方小正还记得,第二天很多新闻标题写着:纵火报复太不该,反误了卿卿性命。死去的母亲,成了放火烧死自己的人。

后来的方小正,就只剩了一个姓名和一具可以移动的躯壳。三年之后,那把菜刀砍向小指之前,他甚至认为那不是他的指头。或者,根本就是父亲的一部分——他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罢了。所以,菜刀砍下去时,他没有害怕,甚至充满了复仇的痛快。那截活蹦乱跳的手指落到地上时,他看到了父亲惊恐的眼神,这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

再后来,一辆又一辆的中巴车驮着方小正,经过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每经过一个地方,仿佛都会留下一截断指——他要一件一件地卸下,每一个属于父亲的自己。

就累得筋疲力尽,像是从昏沉的天空中扯出来的,又长又腻。

方小正走在湿冷的街头,断指处又开始痛起来,就像刚离家时一样,一阵接着一阵。他常常怀疑那根手指是一根天线,会时时连通他和坟墓——那个埋葬着断指的地方。然后,将那里的疼痛、饥饿还有寒冷一齐传导到他的身上。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倒是让他记起自己是活着的,就像枯死的神经末梢突然动了一下。

和其他流浪汉不同,方小正不愿意睡桥洞,更不愿意睡车站的厕所边。养鸭铺的女人卖完最后一批麻鸭回老家过年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鞭炮、灯笼、对联……像一道道起死回生的符咒,让僵硬的小城突然活络过来。方小正不喜欢这样的活络。他怨恨过年,怨恨节日里的生气和繁华,怨恨节日里的孤独与隔绝。

前一分钟还到处堵车堵人的莲花城,后一分钟就变得空无一人了。所有的喧闹,都在顷刻之间被封进一栋栋房子。往日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没有一个过往的行人,没有一家开张的店铺,甚至没有一辆奔跑的汽车。偶尔,高楼之间会升起一朵朵璀璨的烟花,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像电脑屏幕里的背景。和街道的清冷相比,那些房子就显得格外红火了。方小正看到,每一幢房子都闪着红色的光芒,有红色的对联、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灯光……方小正相信,是那些房子吞噬了街上的一切,全世界只剩下他和这座空空荡荡的城市。

方小正无边无际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他不太习惯一个没有行人、没有公交车的城市。一只耀眼的灯笼进入视线,他缓缓地抬起手中的弹弓,“啪”的一声,那灯笼就灭了。他的手艺早就纯熟,作为子弹的黄豆总会恰到好处地射中灯笼里的灯泡。看家家户户阳台上的灯笼熄灭是很有意思的事,每个节庆日他总是乐此不疲。用黄豆当子弹,是从小练出来的手艺。小学三年级时,他就能用弹弓里的黄豆射中很多东西,比如母亲停在院子的小车,比如父亲卧室紧闭的房门,比如阳台上那个女人的胸罩,比如楼下小姑娘的屁股……他总能一击而中,准确而无误。

到囿山路的时候,就更看不到一个人影了。越发宽阔的街道像一只掏空了的胃,在冰冷的路灯下苟延残喘。方小正听到钟楼的钟声敲了两下,断指的疼痛愈加清晰起来。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终于,他看到了那所学校的保安室。里头没有人,半圆形的玻璃窗内亮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像一只硕大的灯笼。方小正走了过去,发现一扇低矮的小窗开着一条缝,如同一个温暖的陷阱。他把弹弓塞进那条缝,然后对准那盏灯,只“啪”的一下,那盏灯就灭了。

第二天,也就是新一年的正月初一,方小正是被警察叫醒的。那一晚,他睡得很好,梦里没有断指的痛,没有寒风和饥饿。他梦见自己住进一只硕大的灯笼,四周闪着温暖的光。然后,他举起弹弓把所有的光都打碎了,只剩了漆黑一片。这真是一个好梦,他满意地想。警察把他带到警察局,问他去学校保安室做什么,他说饿了。警察说是去偷东西?他又说饿了。警察只好给他泡了一碗方便面,吃完后说你可以走了。这就走了?他问。是的,难不成你还想待在这儿?方小正就是在那个瞬间突然决定的——他要去牢房。所以他说,我偷东西了。偷什么了?偷了一盒饼干。饼干不能立案,你还是走吧,好手好脚的去找份工作。不,我少根手指的。走吧走吧。不是,警察同志,我还偷了一只镯子。他想到母亲的镯子,那只白床单下掉出来的镯子。警察问,镯子在哪?藏在学校附近那条人工河边的石块下。警察只好打电话问学校保安室的老头,有没有丢镯子。老头原本说没有丢的,刚挂了不久又电话过来,说老太婆前一晚在他那儿落下一只金镯子,今天确实不见了。

那是他第一次坐牢。牢里没有风没有雨,和坟墓一样安全,和灯笼一样温暖。

在看守所關了三个月,一个不长也不短的时间。出来时已是春暖花开,难挨的冬日不知不觉过去了。这非常好,里面的日子就像冬眠一样,不愁吃不愁喝的,一晃就晃到春天了。他记得出来的那天,走出看守所门口就看到一辆公交车停在那儿,想也没想就坐上去了。他常常觉得,中巴车才是他的中枢神经,可以指挥他要去往哪里。上车后他会一直坐着,直到终点站。司机提醒该下车了,他才不情不愿地下车。下车后他又会变得茫然起来,不知所措地走着,直到坐上又一辆公交车才踏实起来。

就是在那辆公交车上,他看到一个小偷,一个长得跟他酷似的小偷,也是蓬头垢面,也是衣衫褴褛,就连那件夹克衫都是差不多颜色的。那个小偷慢慢地靠近一个专注看手机的男人,只眨眼工夫,就把男人屁股袋里的钱包拿到手了。方小正立刻叫了起来:“小偷,抓小偷!”一车子昏昏欲睡的人瞬间被惊醒了。那个被偷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偷的手,拿回那只没来得及掩藏的钱包。车上的人像是打了一样,有的拨打110,有的帮忙扭住小偷,其余的都在骂——痛斥小偷的种种劣迹。司机停车后,小偷被扭送去公安局。方小正也在那个地方下了车,谁也没有过问他这个叫抓小偷的人。

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小偷。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常常会觉得那天被抓住的是自己,之后被送进公安局的也是自己。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想去公安局那边问问,那个被抓住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一个叫方小正的人,是不是左手少一根小指的方小正。

偷钱是快乐的,这让方小正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觉得活着的意义是花钱。这不矛盾,事实上无论是偷钱还是花钱,都不过是打发日子的一种方式。如果说快乐,可能也会迷恋偷钱那一刹那的成就感。如何不动声色地把钱包拿出来,再不动声色地离开,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过程。他常常在得手后不着急离开,看失主慢慢发现,然后失声尖叫的样子。有一次,他甚至询问失主丢了多少钱,还建议她去报警,热情地提醒她应该注意什么避免下次被偷。他记得那位失主感动得差点要请他吃饭。

方小正偷东西很少被抓,他觉得自己是具备这方面天赋的。他下手的对象不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就是穿金戴银的女人。他觉得自己是有职业道德的,比如他从来不偷小孩的东西,也不偷老人的东西,更不会偷穷人的东西。他只偷这些中年人,他们看起来光鲜亮丽,就像他曾经的父亲母亲。这些年,每当他快忘记父母长什么样的时候,只要去偷点什么,他们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他越来越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和父亲母亲一模一样的人。

但方小正并不爱钱,所以他从来不存钱,基本是吃光用光。有钱的时候,通常会去一个高级餐厅饱餐一顿,再顺带打包一份给养鸭铺的女人。除了牢里认识的几个狱友,他也不认识别的人,常去的地方只有养鸭铺女人那里。这个女人每年过完春节就会从贵州来到这里,在城西的郊区帮东家养很多的麻鸭。东家白天偶尔会过来,到了晚上偌大的鸭铺除了鸭子就只剩这个女人了。女人并不好看,脸上还长了一颗硕大的媒婆痣,痣上有一根粗壮的毛发。她的年龄应该比方小正大很多,老家好像还有好几个娃娃。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方小正不看重这些,他喜欢鸭铺逼仄的空间、麻鸭零乱的叫声以及女人温暖的怀抱。女人从来不问他从哪里来,也不问他到哪里去。她看到他来了,就为他冲上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水,加上一勺甜甜的白糖;她会温柔地帮他揉捏,让他的脑袋安静地枕在她柔软的胸脯上;她会帮他洗衣服、搓澡;她还会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咬他的耳朵,说一些滚烫的话。

方小正当然也会去找其他女人,都是花钱的那种。那些女人和养鸭铺的女人自然是不同的,她们有的娇艳欲滴,有的五彩斑斓,有的笑语嫣然……但她们都是没有温度的,他甚至常常感受到她们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气。他只喜欢去养鸭铺,只喜欢那个浑身上下都是鸭臊味的女人。

严格说来,方小正是个恋旧的人。比如,他习惯一个女人,习惯一个城市,习惯一种过冬的方式,以及习惯在一个地方偷钱。

他习惯在公交车上偷钱,和第一次看到的小偷一样。瞄准目标后,先挤过去,然后从某只屁股袋里取出一只钱包。他总是故意露出破绽,就像第一次叫抓小偷一样,让别人能够抓住自己。有时候,也会因为技术太好,破绽怎么露,别人也发现不了,或者是有人发现了却不肯吭声。他常常发现这个问题,很多人明明看到他偷东西了,却什么都不说,只悄悄地远离他,仿佛做贼的是他们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方小正只好学着从前的自己,大声地叫着:小偷!抓小偷!然后给失主递上一只钱包,满脸堆笑地说:不好意思。失主会莫名其妙,但那些不吭声的看客会一下子群情振奋起来,有的马上拨打110,有的过来扭住方小正。

依靠习惯活着,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思考。方小正的生活不需要考虑任何意外,包括女人的离开和回来。每年入冬以后,女人卖完最后一批鸭子,就会像雪花一样飘走,留下一个更加清冷的冬天。飘走之前,女人会为他仔细地搓上几回澡,再冲上几碗蛋花水。他每天停在女人的怀里,像是需要蓄积一冬的能量似的。耗上个把星期后,方小正会把身上大部分的钱送给女人。女人也不会推托,总是默默地接过钱,再咬着他的胸膛落下几滴眼泪。分别的当天,方小正会起得特别早,帮她把鸭铺打扫一遍。女人起床后,会递过来一碗蛋花水,看着他热气腾腾地喝完。又递过来一条热毛巾,帮他从脸抹到脖子,像是要帮他抹去满身的鸭臊味。女人最后递过来的,都是一只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新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

方小正和女人很少说话,彼此都习惯了另一种语言的表达,比如抚触、拥抱、亲吻、撕咬……好像每一个动作,都可以直接抵达对方的内心。女人的身体是炽热的,能化开方小正身体里的冰块,更能掀起他身体里的波浪。方小正常常想,两具身体的交流,比任何语言都要实诚,都要可靠。慢慢地,说话成了他们之间不必要的存在。女人从来不和方小正谈论她在贵州的事情,方小正也从来不和女人说他的父母家庭。在沉默的日子里,他俩仿佛是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自己。

偶尔,女人的男人或者孩子也会打电话过来。逢着这样的时候,女人都会避开方小正,拿了手機到门外说上很久。她进来的时候,方小正就把脸别向床的内侧,装作睡着的样子。但也有不能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有一次两个人正在被窝里扭着,电话就响起来了。方小正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叫着妈妈,女人立刻变成一个母亲——一个光着身子的母亲。方小正的火就被点着了,“噌”的一下爬出被窝,抢过女人手机狠狠地扔在地上。女人捡起碎了的手机,拼了一晚都没有拼回去。第二天,方小正早早出了门,直到凌晨才回来,带了一只崭新的手机。那一晚,女人抱着他哭了很久。之后,他在养鸭铺的时间,女人再没有接过贵州的电话。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方小正一个人。

他们就这样度过一年,又一年。他们在每一年的春天重逢,又在每一年的冬天别离。在方小正看来,女人要去的地方,和他要去的地方是差不多的。温暖这个词,要么是一具异性的身体,要么是一所能够抵御风雨的房子。当他和女人的身体分开时,彼此需要寻找的,只是一所房子。方小正相信这是他和女人分开后共同的去处,尽管女人的房子在贵州,而他的房子是城郊的一所监狱。

养鸭铺被征迁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意外。

那片低矮的棚户被围进一个硕大的圈子,只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一辆辆工程车从那个口子进进出出。方小正知道,不久之后这个圈子里就会长出一根根钢筋水泥,长出一幢幢高楼大厦。然后,住进很多有钱的人,再生下很多有钱的孩子。那些孩子都像他一样,少一根指头。

女人的离开,让方小正有些措手不及。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习惯了流浪之后到养鸭铺停留几天,习惯了她的蛋花汤和她的鸭臊味。但女人却离开了,确切地说,是再也不回来了。女人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只有一句话:我不回来了。他的回答更简单,只有一个字:好。然后,他们之间就恢复到陌生人的关系。或者说,他和她之间,从未熟悉吧。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以停歇的地方,和公交车上的某个座位没有更多的区别。

人和人之间,不会比一辆中巴车的相遇更为亲近,这是方小正的人生哲学。所以,他一遍遍地坐公交车,从一个站到另一个站,从一些人到另一些人。他喜欢公交车里隐秘的嘈杂,喜欢人和人之间近得连汗臭都可以嗅到却可以互不干扰,喜欢在喧闹中看窗外的房子一排一排后移,还喜欢听车上的人谈论各种小道消息……除了这些,他当然还会做一些别人不太做的事,比如顺手偷点东西,或者是顺手抓个小偷。方小正有个毛病,自己偷东西可以,但别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偷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的。他从未觉得抓小偷和当小偷有什么矛盾,好像这两件事都是他应该做的事。

城北起火的消息,就是在公交车上听到的。方小正突然决定要去那个房子看看。到的时候,警察和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去,只留下乌黑的房子和零乱的草木。那是一幢独栋的别墅,大火肆虐后依然可以看到它昔日的荣光。一圈圈警戒线,把它和周围的一切剥离出来。一栋骄傲的房子,因为一场大火变得孤僻而诡异。经过的人们会不自觉地绕开这幢别墅,仿佛再近一点,那些霉运就会传染过来。

方小正突然就决定了——他要住进这些废墟里。

他带上那只背包——养鸭铺女人冬天临行前送他的那只背包,很顺利地穿过那些警戒线。他热烈地看着一切,仿佛正在走进一个还未及熄灭的故事。残垣断壁底下还有几缕不甘寂灭的青烟,好像还在述说这幢房子未尽的故事。院子的花花草草,差不多都被烧了,没烧毁的也被踩得零乱不堪。八角亭只剩了四根光秃秃的柱子,亭下的石桌石凳落满了破碎的瓦砾。虚掩的大门显然是烧坏了,怎么都关不住里面的残败和凄冷……进门之后是六米多高的大厅,大厅上方的二楼有一条长长的廊道。他发现所有的别墅都是差不多的,就像每个有钱的家庭都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这幢别墅有一只狗,是一只哈士奇。那只哈士奇的腿脚并不利索,却凶悍得很,完全不是一只二哈应该有的模样。一只瘸狗逞什么能!方小正嘀咕着,做出更加凶恶的样子,就轻而易举地穿过零乱的门厅。

方小正像主人般巡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或者是像警察般检查现场的每一个细节。楼下大厅的东西几乎都烧光了,墙上爬满斑驳,悬挂着厚厚的黑灰。横七竖八的残骸上,一团团光怪陆离的光影忽隐忽现。大厅的正中央,躺着一盏巨大的灯具架子,底下的地面砸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窟窿。这个曾经繁华的厅堂,除了那几扇高高的落地窗外,已经看不到半点豪宅的样子。方小正仿佛听到了吊灯坍塌时的巨响,又像是看到了火光肆虐的惨烈。

一家三口最后的姿势被警察用白色粉笔定格在二楼廊道的地板上,他们的身体都伸向楼梯的方向,像是要抓住什么。方小正望着这样的轮廓,想象着他们在大火中挣扎的样子。走廊的尽头是儿童房,应该是保留最好的一个房间。房内的东西几乎没有损毁,只是落满烟灰,好像只是主人远行了。和多数儿童房一样,里面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只连着书架的大柜子。这些淡蓝色的家具在层层烟尘的包裹下,好像还未从惊恐中挣脱出来。方小正拍了拍那张儿童床,立刻溅起许多碎片,露出印有小浣熊的蓝色被套。这让他想到自己的童年,好像也有这么一个蓝色的房间,也有这么一床蓝色的被套。他使劲地甩了甩脑袋,不愿再想下去。断指处莫名地痛了起来。

在废墟中醒来,在废墟中睡去。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自己也成了废墟的一部分。方小正常常觉得那些火从未熄灭,万物还在燃烧中继续毁灭,连同他的身体。“在烈火中永生”,他脑袋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那只狗也像废墟一样活着。它多数时候都在一楼大厅趴着,一动不动地埋在废墟里面。那些烟灰飞起来的时候,它灰白的毛也会跟着浮起来,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没丁点儿声音。不过,只要院子外面有一点点响动,它就会立刻活过来,闪电般跑到门厅,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上许久。到了晚上,它似乎更愿意在楼上,有时是蜷在儿童房门口的脚垫上,有时是缩在廊道乌漆的地毯上。万籁俱寂的夜里,这只哈士奇常常会突然歇斯底里地吠叫起来,好像要把黑黑的午夜划出一道雪亮的口子,又好像要把灰烬底下厚厚的记忆掀出来。“死狗!瘸狗!”被吵醒的方小正冲过去就是一脚,或者是把它扔进某个漆黑的房间。方小正也会睡着睡着突然叫出声来,也是长长的声音,和那只狗的声音一样。他会“噌”的一下从那张蓝色的床上坐起来,好像被一把锥子突然刺醒。然后,他会看到一只狗端坐在他的床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他们常常这样对视,彼此的毛孔全都立起来。许久,好像终于认出了彼此,才缓缓松弛下来,继续躺了下去。这样的时候,他会想到养鸭铺的女人,想到每个惊恐的夜晚,她会搂过他的头,轻轻拍打他。

方小正也常常坐在废墟里。和那只狗不同的是,他喜欢坐在二楼的廊道,从高处眺望那片荒芜,想象废墟底下埋葬着的那些灵魂。大火之后,人们对这里总是退避三舍,甚至连谈论时都会露出满脸的惊恐。除了警察,几乎没有人愿意踏进这里半步,任凭这座价值千万的豪宅荒芜下去。是世间的罪恶需要时间去掩埋吧,又或者是消逝的生命需要一场像样的遗忘。荒芜了,才能重生。方小正这样理解。

六年前,那幢被母亲——准确地说,应该是被方小正烧毁的大房子,也是这样荒芜着。他没能再走进那座房子,去看看他亲手制造的废墟。父亲和那个女人也没有再走进去,他们带着方小正住进另一幢更大的房子。方小正一次次地跑回家——跑回那堆废墟。他看到阳台上的灯笼只剩了两个架子,还看到一圈圈的警戒线里面,野草正疯狂地涌出来。方小正从未进去,一次次地被父亲拽住了。之后,他学会了偷东西。偷父亲的钱,偷那个女人的钱,偷那个女人的首饰,偷那个女人的内衣……每一次,他都会用一张纸条告诉他们,他偷走了什么,又扔在了哪里。再以后,他以一根断指的代价离开了那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

眼前的废墟里也有一位母亲。方小正认定儿童房门口的白色轮廓是这位母亲的,就像他的母亲——最后的停留之处也是儿子的卧室。透过扭曲的线条,方小正能够想象那位母亲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蜷着的身体似乎是想靠近前方的孩子,但她的手却伸向另一边——廊道上那位父亲。方小正无数次想象过母亲最后的样子,却从未想过她会被白色线条定格在那些废墟里。

那只狗默许了方小正的闯入,就像方小正也默认了那只狗的存在。他很满意它的安静,满意它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管它叫二哈,还顺手给它带点吃的。他做这些当然不是因为关心它,只是恰好需要这么一个伙伴。就像他和养鸭铺女人的关系——他们需要彼此陪伴,但并不妨碍彼此依然是陌生人。

他甚至查看了二哈受伤的前腿,发现它的小脚趾戳了一枚钉子。他拔出那枚纤细的钉子,再剪去多余的毛和溃烂的腐肉。它的小趾几乎被剪平了,成了一只残缺的狗。从头到尾,它都没有挣扎,只安静地趴着,时不时地呜咽一下。方小正拉过崭新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瓶碘伏,倒了大半瓶在它的伤口上。二哈一会儿看自己的伤口,一会儿看方小正,没丁点戒备的样子。方小正瞟了它一眼,继续像个专业医生般拍了点云南白药,又用纱布绕了几圈,最后在狗腿上打了个結。做完这些,他命令那只狗站起来走几步。二哈果然就站起来了,小心翼翼地踮着,一瘸一拐的样子。“你呀你呀,得和我一样少根指头喽!”他大声地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方小正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种语调和音量,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就一个死人墓!”方小正一边巡视,一边骂骂咧咧。每走一步,脚底下就会响起碎裂的声音,沉寂的死灰就会飞起来。他好像越来越喜欢骂,骂人骂狗什么都骂,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他好像刚刚发现骂人的乐趣,只要一回到这幢被烧毁的大房子,就骂个不停,甚至是骂得兴致勃勃了。那只哈士奇好像也能听懂他骂的是什么,常常作出仔细聆听的样子。它已经习惯方小正的存在,甚至在他回来时还会摇一摇尾巴。方小正在室内走动时,它都会紧跟其后。方小正走,它也走。方小正停,它也停。但它从来不会走出门厅,甚至院子都不会出去。方小正出门时,它会跟到门口,然后坐在门厅处望着他离去。

二楼廊道几只歪歪斜斜的相框,有明显过火的痕迹。外框几乎烧成了黑炭,玻璃也碎裂了,黑乎乎的好像从未和人类有过关联。他取过一只稍微完整点的相框,小心剥开还未掉落的碎玻璃,发现玻璃底还有一小块残破的照片。方小正看到照片里有草地、阳光、一个奔跑的男孩和一只奔跑的狗。镜头有点远,小小的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跑向中间——已经毁损的中间。中间是男孩的父母吗?方小正想着。他把照片擦拭干净,然后小心地放回原处。他仔细地看了看照片里的狗,又转过身看了看边上的哈士奇。“果然是你!”方小正对那只哈士奇说。

他试图去翻找更多的秘密。他相信每个家庭的光鲜背后,都隐藏有不为人知的角落。他在主卧卫生间找到一对情侣杯,杯壁上的红色爱心图案在废墟之间格外刺眼。他拿起其中的一只,举到高处后松开手,杯子立刻碎了,红色的爱心也碎了。他觉得有点愉快,把剩下的一只用同样的办法摔到地上,又碎了。他又在主卧床头位置翻出一本笔记本,看起来也差不多烧毁了。方小正发现里面的纸张却还是完好的,上面手写的文字经过烈火的烘烤,显得遥远而沧桑。这是一本备忘录,记录的内容都是琐碎的日常。比如:不要忘了买牛排;下周是老公生日;记得交水费;上钢琴课时间改成周六晚上七点;狗粮没有了……方小正没有从笔记本里找出一点秘密,觉得有些失望。二哈叼来一只幸存的书包,方小正立刻扔了笔记本接过那只书包。他倒出书包里的东西,一本一本翻过去,翻到男孩的名字,翻到男孩的作文,翻到男孩私藏的乐高积木……翻着翻着,那只书包渐渐变了颜色,变成蓝色的米奇……方小正的断指处剧烈地疼痛起来。

二哈似乎恢复得不错,从楼上蹿下来,动作非常利索。狗腿上那块纱布已经掉了,沾满炭灰的伤口结了痂甚至长了狗毛。如果不是少一根脚趾,这只狗看起来和其他的狗几乎没什么两样了。他甚至发现它胖了一些,胃口也越来越好了。饿了的时候,它会不停地舔舐方小正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声音。“饿死鬼!”方小正不满地骂它。方小正和二哈说的话越来越多,好像不多说话,他和那只狗就会被那些废墟埋进去似的。那只狗似乎也有些听懂了他的声音。比如他说背包,它就会把那只背包递过来。他说鞋子,它就会把鞋子叼过来。他说滚,它就会识趣地躲到一边去。

方小正决定为二哈洗澡,纯粹是因为太闲了。当然,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发现二哈和照片上相比,颜色上的差别实在有些大。他很快弄回一瓶宠物香波——一只蓝色的瓶子,里面装着蓝色的液体。小时候他有两瓶这样的香波,一瓶是自己洗澡用的,还有一瓶是小白洗澡用的。小白是一只小白猫,还没有断奶就让父亲抱回来了。父亲同时带回的还有一只奶瓶,和一瓶蓝色的宠物香波。方小正每天用那只奶瓶喂小白喝奶,用那瓶香波帮小白洗澡。但小白还是死了,来不及长大就死了,就像他一样。再后来,那次火灾之后,父亲又给他买了一只纯种波斯猫,据说价格很是昂贵。那只猫也和小白一样,喜欢粘着他,但方小正却再也没有兴趣搭理它了。方小正甩了甩头,奋力切断这些记忆——他不喜欢回忆。

方小正扛来一大桶净水,还有一只小孩子的洗澡盆,在六米多高的大厅为一只狗洗澡。

“你怎么这么脏?”方小正搓着一堆黑乎乎的泡沫说。他想起小时候也常常在这样的澡盆里洗澡,母亲也常常说着这样的话。

“小爷自己都懒得洗澡,居然帮你洗。”方小正闻了闻自己的身体,觉得有些臭,他有点想念那个养鸭场的女人了。

大半瓶的香波倒得差不多了,一大桶的净水也全部倒完了。二哈仿佛变成了另外一只二哈,简直称得上是一只漂亮的狗了。它的脸、额头、大半条尾巴以及整个腹部都像雪一样的白。它的眼睛呈杏仁状,一圈的黑眼线让它看起来格外炯炯有神。方小正还发现它的眼珠其实是蓝色的——蓝色多好,和大海一样的深邃。

二哈却突然不见了。

方小正拿着小笼包,从楼下喊到楼上,又从楼上喊到楼下。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喊的,喊他吃饭,喊他回家。那时的他,会躲在某个角落,故意让母亲到处找。二哈莫不是也故意躲起来了?方小正只好作出生气的样子,扯起喉咙更加用力地喊,那声调几乎有点母亲的样子了。满屋子的废墟被震得簌簌直响,许多烟尘跟着落下来。但是,那只狗依然没有听见。

方小正担心二哈是不是被残垣断壁砸到了,就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没有。又到院子里找了一通。还是没有。那天,他从白天一直找到晚上,每个角落重复找了不下十遍。方小正不得不承认——二哈必定是跑到外面去了。

他开始后悔头天夜里没有回来。那个发廊妹有点缠人,非要拽着他再躺一会儿,一不小心就睡到天亮了。像往常一样,他坐了几路公交车,发一些呆或者顺便做点什么。他当然没什么收获,最近常常这样,几乎都是空手而归的。他发现用现金的人越来越少了,还用的也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方小正不愿意偷老人的钱,就常常只能一无所获了。差不多逛到中午吧,方小正才带着小笼包回来。然后,他发现这只从来不会走出门厅的哈士奇,竟然不见了。

一直到天黑,二哈仍然没有回来。方小正躺在一屋子废墟里,怎么也睡不着。他总是听到二哈进屋的声音、爬上楼梯的声音、坐在他床前的声音、盯着他看的声音……这些零零碎碎的声音总是一再地吵醒他。他只好一遍遍地起来,顺着这些声音去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二哈到底去哪了呢?方小正突然想到二哈应该是去找他了,就像他看不到它的时候,会去找它一样。他想着那只瘸狗独自穿梭在城市里,到處都是汽车和行人;想着它站在天桥下、站台边,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向哪里;想着它饥肠辘辘,却不肯去扒路边的垃圾堆……他突然觉得特别难受——这是很多年没有的感觉:难受,堵得慌。他决定不再睡觉,他要去外面找二哈。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方小正从凌晨找到天亮,还是没能把这个城市走遍。他弄了一辆自行车继续找,尤其是别墅所在的城北方向。他不放过任何一条小巷,不漏过每一个角落。但一直找到下午,还是二哈的影子都没有瞧见。方小正想出发布《寻狗启事》的法子,就立刻在微博、城市论坛里,发了一则又一则的《寻狗启事》。他尽可能说好二哈的故事,把二哈描述成一只身世悲惨又善解人意的狗。《寻狗启事》迅速引发热议,许多陌生的网友给他发来私信,有的安慰他,有的提供线索,还有的甚至对他的文笔表示欣赏。他想起小学的时候,他的作文常常被语文老师当范文朗读,母亲甚至是父亲都常常为他骄傲……他甩了甩头,把思想集中到寻找二哈这件事来。

网友提供了好多线索,有的说在解放街见到过一只哈士奇,有的说看见一只白色的狗在宠物店门口张望,有的还说在公交车上见到一只蹭车的狗,有的说见过一只白色的哈士奇蹲在发廊店门口……他不放过这些陌生人提供的任何一条线索,跑向二哈可能出现过的各种地方。从网友提供的信息里,他还发现一个规律,这只狗经过的路线,几乎是方小正昨天走过的路线。方小正又沿着自己去过的地方继续找。他总觉得他和二哈之间,都在寻找彼此,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一辆车子从他们中间开了过去,他和二哈就在同一个地方擦肩而过了。

有网友告诉他,城西有一家叫“滚”的火锅店,专门收购流浪狗。方小正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发疯似的奔向这家火锅店。一路上,他耳朵里都是二哈哀号的声音。到店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店里熙熙攘攘。方小正不由怒火中烧,直接走到厨房,“唰”一下夺过厨子手里的菜刀。“有没有见过一只哈士奇?”他用刀指着所有的厨子。厨子们惊恐地一哄而散……

又找了一圈,方小正瘫坐在电线杆底下。他也告诉自己,不过是一只狗而已,管它呢。但是,当他准备放弃想要回别墅时,就会想到二哈傻傻的模样。然后,又不自觉地折回来,继续走在寻找的路上。就像现在,他又想放弃的时候,电线杆又给了他灵感——张贴广告。用论坛微博的基本是年轻人,万一某个老人恰好知道二哈的去处呢?这么想着,他就觉得张贴广告是十分紧迫的事了。打字店的老板很热情地帮他打印好文稿,末了问方小正索要那只狗的照片。“我没有呢”,方小正说。发寻狗帖子时,也有人提议附一张照片,方小正就非常详尽地把二哈的外形描述了一番。“这种小广告谁会看文字啊,最多扫一下标题和照片。”打字店老板坚持要一张照片。方小正突然想起来,廊道相框里还有残存的一角。他跟老板说,有照片的,立刻骑上车往别墅赶。

方小正很快到了别墅跟前,他把自行车扔在了地上,麻利地跨过警戒线,跳进院子低矮的栅栏……就在这个时候,方小正惊呆了,他看到一只瘸狗从门厅里面跑了出来,跑向了方小正。方小正蹲下来抱住了它,任由它舔着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脖子。他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它又脏又臭的皮毛,竟然泪如雨下。

故事到这里原本应该结束了。比如,方小正和二哈从此幸福地生活在废墟里。只是,同所有人一样,他们的生活也充满了变数——方小正和二哈被迫离开了他们的废墟之家。

那天早上,方小正醒来的时候,二哈也在床上,蜷在他臂弯里像一头死猪。太阳已经很高了,从残破的玻璃窗斜下来,安静地落在他俩身上。方小正摸了摸那身明晃晃的狗毛,二哈立刻像触电般坐了起来。他只好轻轻地拍拍它,像养鸭铺女人拍他一样。二哈慢慢安静下来,继续闭上眼睛趴下了。方小正记不清昨晚是他把二哈抱上床的,还是二哈自己跑上床的。他只记得啤酒、炸鸡、花生米,还有二哈的狗粮大礼包。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给二哈倒了一杯。然后,开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说了一串又一串的话。他好像越来越满足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是的,醉生梦死。他喜欢这个词实实在在的物质感。

正迷糊着,二哈突然从床上蹦起来,事实上方小正也听到了——外面像是来了很多人。他立刻跳下床,跑到南面的窗边察看。他看到院子前围了好多人,闹哄哄的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他还看到两辆垃圾车停在门口,有人正往车上装东西,好多人已经进来了,有的人分明已经爬上了二楼。方小正迅速折回北面的窗户,沿着空调架跳了出去。

院子外面,看客们正忙着指指点点,仿佛对这幢房子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方小正挤进人堆,装作看热闹的样子。警戒线已经扯掉了,疯长的杂草也被踩得东歪西倒。那些人把他熟悉的东西一件一件搬到垃圾车上,有电视机的残骸,有沙发的骨架,有烧了一半的桌子,有变形了的冰箱……每一件东西搬出来,人们都要热烈地议论一番,好像是一场隆重的喜事。他们举着手机,拍下那些不幸的物件,然后配上一个个祈祷的符号发到朋友圈。

方小正焦急地搜寻着那只哈士奇,却找不到它的踪影。真是一只笨狗!他在心里骂着。垃圾车上有一只相框滑下来,工人眼疾手快地接住又扔了上去。方小正还看到他们搬出那张蓝色的儿童床,几个工人抬得很是吃力,说这床还好好的呢。一个女人不耐烦地指挥着:“扔了,都扔了吧。”她的年龄大概五十多岁,一只乌黑的墨镜挡住了她眼睛里的悲伤——也可能没有悲伤。毕竟过了好几个月了,房子都被野草给淹没了。蓝色被褥是另一个工人抱出来的,被塞进沙发铁架的缝隙,方小正看到被套上的小浣熊正对着他笑。

二哈终于出来了,没有人注意到它。它蹭到他的脚边,还叼过来一只背包,那是养鸭铺女人给他的,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咱们走吧!”方小正背上背包对那只狗说。

女人电话过来的时候,已是腊月了。莲花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碎碎的雪粉漫天撒着,年味仿佛更加浓了。方小正抱着二哈坐在公交车上,看车窗外的房子贴满新鲜的对联,阳台上的灯笼也亮了起来,到处都是火红的样子。车子里面开着空调,厚厚的玻璃把雪隔开了,只有阳光落了进来。江南的天气就是这么怪异,一边下着雪,一边出着太阳。那些阳光穿过车窗,落在了二哈身上,灼灼的,让人想起春天。就在这个时候,养鸭铺女人的电话打来了。她问,你还好吗?方小正说,好。女人又说没有进去吗?方小正说,没有。女人说,我不能出来了。方小正说,好。女人哭着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方小正说,好。

方小正常常抱着二哈坐公交车。刚开始司机们总是要反对一番的,后来看到二哈被方小正抱着温顺得很,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二哈似乎也爱上了公交车,全程一声不吭地躺在方小正怀里。方小正看着窗外,它也看着窗外。方小正看着车内,它也看着车内。后来,养鸭铺的女人给方小正寄来一只包裹,包裹里有一件毛衣,还有一双手工编织的手套。左手的那只,只有四个指头。方小正便给二哈也买了一件毛衣。他原想再买双脚套的,少个趾头的那种,因为找不到卖家才作罢了。

那个女孩也是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她扎着马尾,背着一只帆布包,充满青春的朝气。“啊,是你,一定是你!”女孩看到他激动地说。方小正以为她认錯了人,把头撇向了车窗外。“小哥哥,我是跟你说话呢,你是那天公交车上抓小偷的人吧?”方小正看了看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孩又说:“去年,就是在这路公交车上,我的手机被一个小偷偷走的时候,是你抓的小偷呢。你想起来没有?你真是太勇敢了!”怎么可能记得住呢?对方小正来说,抓小偷和偷东西,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的事,他想不起在哪见过女孩。“是你,我记得你的,你的气质我印象特别深刻!你真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向你致敬!”女孩滔滔不绝地说着,车上的人都向他俩看过来。方小正觉得特别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对女孩笑了笑。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的笑容——毕竟,不笑太久了。女孩显然更加高兴了:“是你,果然是你,对吧?我不会认错的,我一直在找你的!你真是一个好人!”方小正觉得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几乎是无地自容了。“你的狗真漂亮,你一看就是非常有爱心的人!”女孩还摸了摸二哈的头,怕生的二哈居然对女孩摇了摇尾巴。就在这时,公交车停了下来,方小正连忙带着二哈逃了下去。女孩的声音还在后面响着:“小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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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性收100万、梦到被查去翻《周公解梦》……宜宾一局长贪腐细节曝光

9月6日,廉洁四川发文,披露了宜宾市筠连县原粮食局党组书记、局长卜薪智的贪腐案例。

卜薪智,男,1968年10月生,四川筠连人。1988年7月参加工作,1995年1月加入中国,曾任筠连县原粮食局党组书记、局长。2022年4月,接受筠连县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2年7月,卜薪智因严重违的纪律,构成职务违法并涉嫌犯罪,被开除党籍和公职;2022年11月,因犯受贿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7年,并处罚金41万元。

“大错已经铸成,人生没有后悔药,现在想想,倘若当初自己没有收那些钱,一切该有多好啊,功劳摆在那里,党和人民会记住,可是收钱后一切都变了,还谈什么功劳,人生永远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留置室内,卜薪智痛心疾首,却早已于事无补。

忘记初心

心态失衡陷“局”中

“小时候家里很穷,日子过得很苦,组织给的平台成就了前半生的我,工作中我敢于斗争碰硬,成就了一番事业。”在调任粮食系统之前,卜薪智曾从事过纪检监察工作,深知贪欲之害。但是,在换岗后,他却没有坚守住自己的初心,“贪腐病”悄然滋生。

2007年底,卜薪智调任筠连县原粮食局局长,需要他签字批准的事多了,酒局应酬自然也就多了,看到老板们吃大餐、喝好酒,卜薪智心向往之、艳羡不已,认为“‘有滋有味’的生活才不负此生”,逐步从浅“尝”辄止演变为躬身入“局”。

“这个老板能给我多少好处?这个单位是如何的有权力,有哪些权力?我该怎样‘用好’我的权力,怎样才能权钱相济?”成为了身陷“局”中的卜薪智思考最多的问题。

胆大妄为

将项目作为“摇钱树”

在一次县级储备粮采购中,卜薪智收到某粮食供应商送上的5万元“感谢费”之后,他惊喜地发现“只要有项目,就有人来找你,就有人来给你送钱”。

悟出这一“生财之道”,卜薪智开始想方设法“研究”项目,费尽心思“优化”方案,打着“确保县域粮食安全”的幌子,顺利拿下城北粮站的开发和粮库新建项目。那这棵“摇钱树”怎样才能更好地“开花结果”呢?卜薪智开始紧锣密鼓地组织招标,此时,工程承包商胡某进入了卜薪智的视线。

为了争取筠连县海瀛粮油工业园主体工程项目和海瀛粮油工业园低温粮库项目,胡某找人牵线,把自己“引荐”给了卜薪智,在了解到胡某的“态度”和“诚意”后,两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卜薪智承诺在项目承建、款项划拨、项目验收等方面为胡某提供帮助。2014年至2016年,胡某心照不宣地先后六次“拜访”卜薪智,两年时间内,卜薪智共收受胡某所送“感谢费”184万元。其中,在2016年底,卜薪智一次性就收了胡某所送现金100万元。

“那个时候的疯狂难以想象,收到100万元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我迫不及待拿回家,那天晚上我看了好多遍,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这种事情又不能与别人分享,于是独自一个人在储藏室开了一瓶酒自我庆祝,看着那两个装钱的袋子开怀畅饮,喝他个一醉方休,我边喝边想,想到我小时候太穷了,现在看着我老卜有多牛、有多能干……”忏悔书中,卜薪智写道。

为了让自己手中的权力最大程度“变现”,在不归自己分管的领域,卜薪智也会趁机“拔毛”。2015年至2017年,在中储粮、县储粮采购,粮站地块开发,粮站院坝租赁以及招商引资、资产收购等方面,都能看到卜薪智“勤劳”的敛财身影。

经查,2014年至2021年,卜薪智共计受贿230余万元。

信仰泯灭

不信马列信鬼神

更可笑的是,卜薪智作为党员领导干部,将自己的政治前途和命运拴系于封建迷信,其党性原则、政治信仰、道德防线早已丧失、崩塌。面对组织调查,卜薪智一边求算命先生指点迷津,一边抱着“难道我就一定会出事”的想法,自我安慰、心存侥幸,企图躲过“劫难”。

据卜薪智描述:“我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赚’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100万,心里很激动,那天晚上我梦见我被纪委调查,一下惊出冷汗,醒后我立马去翻了《周公解梦》,看了后我觉得没啥问题,便安安心心上班去了。”吃下“定心丸”的卜薪智却不知“鬼神”这根救命稻草不“救命”,一帆风顺的仕途,不是靠《周公解梦》翻出来的,而是靠自己脚踏实地走出来的。

随着粮食领域专项整治的强势推进,心里有“鬼”的卜薪智整天靠酒精来麻痹自己,请过好几个算命先生占卜自己是否会有牢狱之灾,在进行了反复的心理斗争后,坐如针毡的卜薪智终于坐不住了……

“向组织投案自首的那天晚上我睡了一个好觉,是近段时间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留置室里,卜薪智如释重负。

来源: 川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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