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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互动(天人互动出的全部游戏)

时间:2024-02-07 13:27:37 作者:谁为谁伤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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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至汉代律历关系演变

作者:岳冠林、张淑一(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先秦时期,中国已发展出相当成熟的历法和声律体系,二者在当时都被赋予了浓厚的政治色彩。《论语·卫灵公》载:“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在当时人看来,历法可以安排民时,音乐可以教化人心,都是治理国家的重要工具。春秋以前,历法和声律是分列的,两者各自单独与政治理念相联系。战国时期,历法和声律与当时发展起来的阴阳学说结合在一起,出现了某种融合。汉代大一统国家建立后,亟须构建一套与之相符的世界观和政治理论体系。随着天人之学对阴阳五行理论的整合,历法和声律也在该体系下完成了合言。

春秋以前律历分列

作为历史悠久的农业国,中国的天文历法很早就具有较为成熟的观测体系。距今四千多年前的山西省襄汾县陶寺村观象台遗址证明,当时人们已经有了明确的夏至和冬至观念,开始系统观测和总结太阳与月亮的运行规律。《尚书·尧典》谓:“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尚书·洪范》也提到:“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可见,历法是安排农桑庶务和百官行政的重要保障,在早期国家治理中占据了重要地位。春秋以前,历法还处于观象授时阶段,月份的大小和闰月的安排尚未总结出稳定的推算体系,需要专门的观测人员根据天象随时调整,技术仅为少部分人掌握。故而,颁布历法就成为统治权力的象征。

历法之外,声律在中国也有悠久的历史。1986年,河南省舞阳县贾湖村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骨笛证实,早在八九千年前,中国先民就已经有了七声音阶的概念。湖北省随县出土的曾侯乙编钟,总音域跨越五个八度,中心音域十二个半音齐全,可奏出完整的五声、六声或七声音阶的乐曲。如同历法一样,声律在当时也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尚书·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尚书·益稷》:“帝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成熟的声律体系及音乐所具备的感化人心和抒感的作用,使声律成为下化民众和上讽时政的重要手段。

春秋以前,历法是君主颁布四时政令的主要依据,体现的是政治的权威性和指导功能;声律则是教化民众的工具,体现的是政治的道德意义。历法、声律各自与政治发生关联,彼此之间却是独立分列的。但是,这一现象在进入战国时代后发生了改变。

战国律历初步融合

随着生产技术的发展和知识经验的积累,人们认识世界和解释世界的能力与理论也发生了变化,历法的神秘性与权威性逐渐式微,演变成可为大众掌握的一种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张汝舟曾考订出周考王十四年甲寅(前427年)为我国殷历的近距始年(张汝舟:《二毋室古代天文历丛》,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3页)。也就是说,从战国早期起,普通大众已经可以摆脱观象授时的限制,自行推演出相应的朔闰干支,如《孟子·离娄下》所云:“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其实,早在春秋后期,象征君主权威的颁朔、告朔之礼就已不再为大众所重视。《论语·八佾》:“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吾爱其礼。’”这表明,当原本仅有上层贵族才掌握的历法逐渐为大众所熟知时,它的政治色彩也开始消解。

为了继续保持君主政治的神圣性,历法与战国时期发展起来的阴阳学说结合在一起,不再以满足民众生产生活需要为主要目的,从“时政”发展为“德政”,出现了以“敬授民时”“阴阳刑德”为主要内容的四时观念,增加了天人互动的内涵,历法和声律也在此时因阴阳五行理论而实现了某种融合。

《管子·四时》即将国家治理分为刑、德两部分,与四时相配,谓“唯圣人知四时。不知四时,乃失国之基……是故阴阳者,天地之大理也。四时者,阴阳之大径也。刑德者,四时之合也。刑德合于时则生福,诡则生祸”。《管子·五行》则以天文配阴阳,以五声配五行,将二者提高到了道的高度,谓“故通乎阳气,所以事天也,经纬日月,用之于民。通乎阴气,所以事地也,经纬星历,以视其离。……五声既调,然后作立五行,以正天时”。但在此结构下,历法与声律尚未完全糅合在一起,只是形成了较为简单的对应关系。

至战国晚期,《里耶秦简》《岳麓书院藏秦简》《周家台秦简》等出土材料中的历谱都显示,历法的数理演算已为当时一般民众所熟知;同时期的声律也由五声演变成十二律。这使得二者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有了进一步融合的基础。《吕氏春秋·十二纪》表明当时人已以十二律搭配十二月:“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音角,律中太蔟。……孟夏之月,日在毕,昏翼中,旦婺女中……其音徵,律中仲吕。”《吕氏春秋·大乐》在阴阳之外又设置了“太一”作为律、历的共同起源,谓“音乐之所由来者远矣,生于度量,本于太一。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四时代兴,或暑或寒,或短或长,或柔或刚,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至此,历法与声律的融合更具系统性。

两汉律历最终合言

战国时代虽已出现了历法与声律的初步融合,但与之密切关联的天人互动关系还构建得不够完善。进入秦汉以后,人们通过总结春秋时期的灾异现象,整饬出一套天人双向互动的世界观和宇宙论。汉初陆贾的《新语·明诫篇》:“圣人承天之明,正日月之行,录星辰之度……平四海,分九州,同好恶,一风俗。”《道基篇》:“礼义不行,纲纪不立,后世衰废,于是后圣乃定五经,明六艺……乃调之以管弦丝竹之音,设钟鼓歌舞之乐,以节奢侈,正风俗,通文雅。”皆强调君主应顺天而行,因时而动,以天象决人事,以人事感天象。较之早期时政思想中强调对自然的单向顺从,此时对历法和声律的阐述明显增加了天人交互感应的内容。

汉武帝时期,汉朝在承袭了近百年的秦制之后,亟须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新政治理论,董仲舒于是在前人思想的基础上,将历法、声律、阴阳五行皆融入“天人合一”的系统中。他认为,受命之君作为天子,应将尊天放在第一位,其以历法代表天道、声律代表人道。他在《春秋繁露·楚庄王第一》中提出:“制为应天改之,乐为应人作之……正朔服色之改,受命应天;制礼作乐之异,人心之动也,二者离而复合,所为一也。”至此,律历融合已呈现出较为完善的架构。嗣后司马迁作为董仲舒的弟子,于继承前者天人之学的基础上,在《史记》中首次将“律历”合称,《史记·律书》即谓:“律历,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气,天所以成熟万物也。……建律运历造日度,可据而度也。”《史记·太史公自序》亦谓:“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飘忽。”

太初元年(前104),汉武帝下诏改历。其后邓平、落下闳等人创制太初历,即是按照“以律起历”的原则编排,使用声律上的黄钟之数作为历法的推算依据。《汉书·律历志》谓:“律容一龠,积八十一寸,则一日之分也。”邓平等人将日法定为81分,导致太初历的回归年、朔望月长度均大于四分历数值,这就比《史记·历书》所载的历法更加偏离实际天象。邓平依据声律的三分损益法,硬性将本来属于不同系统的历法和声律杂糅在一起,只是为了实现二者数理性的融合。到西汉末,邓平“以律起历”的传统又为刘歆所继承。受此影响,班固作《汉书》诸志时,将律历合在一起,统称《律历志》。《晋书·律历志》即谓:“刘歆更造三统,以说《左传》,辩丽非实,班固惑之,采以为志。”从此,律历合言为历代正史相关志书所沿袭。

综上,春秋以前,历法和声律彼此独立,各自分别与政治相关联。战国时期,因应阴阳五行观念,二者开始出现初步融合。至汉代,历法、声律进一步融入“天人合一”的政治理论系统中,成为天人之学的基础,二者也被合称为“律历”。从春秋到汉代,中国古代的历法和声律实现了从分列到合言、从自然科学向政治哲学的演变。

来源: 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春秋至汉代律历关系演变

作者:岳冠林、张淑一(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先秦时期,中国已发展出相当成熟的历法和声律体系,二者在当时都被赋予了浓厚的政治色彩。《论语·卫灵公》载:“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在当时人看来,历法可以安排民时,音乐可以教化人心,都是治理国家的重要工具。春秋以前,历法和声律是分列的,两者各自单独与政治理念相联系。战国时期,历法和声律与当时发展起来的阴阳学说结合在一起,出现了某种融合。汉代大一统国家建立后,亟须构建一套与之相符的世界观和政治理论体系。随着天人之学对阴阳五行理论的整合,历法和声律也在该体系下完成了合言。

春秋以前律历分列

作为历史悠久的农业国,中国的天文历法很早就具有较为成熟的观测体系。距今四千多年前的山西省襄汾县陶寺村观象台遗址证明,当时人们已经有了明确的夏至和冬至观念,开始系统观测和总结太阳与月亮的运行规律。《尚书·尧典》谓:“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尚书·洪范》也提到:“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可见,历法是安排农桑庶务和百官行政的重要保障,在早期国家治理中占据了重要地位。春秋以前,历法还处于观象授时阶段,月份的大小和闰月的安排尚未总结出稳定的推算体系,需要专门的观测人员根据天象随时调整,技术仅为少部分人掌握。故而,颁布历法就成为统治权力的象征。

历法之外,声律在中国也有悠久的历史。1986年,河南省舞阳县贾湖村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骨笛证实,早在八九千年前,中国先民就已经有了七声音阶的概念。湖北省随县出土的曾侯乙编钟,总音域跨越五个八度,中心音域十二个半音齐全,可奏出完整的五声、六声或七声音阶的乐曲。如同历法一样,声律在当时也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尚书·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尚书·益稷》:“帝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成熟的声律体系及音乐所具备的感化人心和抒感的作用,使声律成为下化民众和上讽时政的重要手段。

春秋以前,历法是君主颁布四时政令的主要依据,体现的是政治的权威性和指导功能;声律则是教化民众的工具,体现的是政治的道德意义。历法、声律各自与政治发生关联,彼此之间却是独立分列的。但是,这一现象在进入战国时代后发生了改变。

战国律历初步融合

随着生产技术的发展和知识经验的积累,人们认识世界和解释世界的能力与理论也发生了变化,历法的神秘性与权威性逐渐式微,演变成可为大众掌握的一种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张汝舟曾考订出周考王十四年甲寅(前427年)为我国殷历的近距始年(张汝舟:《二毋室古代天文历丛》,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3页)。也就是说,从战国早期起,普通大众已经可以摆脱观象授时的限制,自行推演出相应的朔闰干支,如《孟子·离娄下》所云:“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其实,早在春秋后期,象征君主权威的颁朔、告朔之礼就已不再为大众所重视。《论语·八佾》:“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吾爱其礼。’”这表明,当原本仅有上层贵族才掌握的历法逐渐为大众所熟知时,它的政治色彩也开始消解。

为了继续保持君主政治的神圣性,历法与战国时期发展起来的阴阳学说结合在一起,不再以满足民众生产生活需要为主要目的,从“时政”发展为“德政”,出现了以“敬授民时”“阴阳刑德”为主要内容的四时观念,增加了天人互动的内涵,历法和声律也在此时因阴阳五行理论而实现了某种融合。

《管子·四时》即将国家治理分为刑、德两部分,与四时相配,谓“唯圣人知四时。不知四时,乃失国之基……是故阴阳者,天地之大理也。四时者,阴阳之大径也。刑德者,四时之合也。刑德合于时则生福,诡则生祸”。《管子·五行》则以天文配阴阳,以五声配五行,将二者提高到了道的高度,谓“故通乎阳气,所以事天也,经纬日月,用之于民。通乎阴气,所以事地也,经纬星历,以视其离。……五声既调,然后作立五行,以正天时”。但在此结构下,历法与声律尚未完全糅合在一起,只是形成了较为简单的对应关系。

至战国晚期,《里耶秦简》《岳麓书院藏秦简》《周家台秦简》等出土材料中的历谱都显示,历法的数理演算已为当时一般民众所熟知;同时期的声律也由五声演变成十二律。这使得二者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有了进一步融合的基础。《吕氏春秋·十二纪》表明当时人已以十二律搭配十二月:“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音角,律中太蔟。……孟夏之月,日在毕,昏翼中,旦婺女中……其音徵,律中仲吕。”《吕氏春秋·大乐》在阴阳之外又设置了“太一”作为律、历的共同起源,谓“音乐之所由来者远矣,生于度量,本于太一。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四时代兴,或暑或寒,或短或长,或柔或刚,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至此,历法与声律的融合更具系统性。

两汉律历最终合言

战国时代虽已出现了历法与声律的初步融合,但与之密切关联的天人互动关系还构建得不够完善。进入秦汉以后,人们通过总结春秋时期的灾异现象,整饬出一套天人双向互动的世界观和宇宙论。汉初陆贾的《新语·明诫篇》:“圣人承天之明,正日月之行,录星辰之度……平四海,分九州,同好恶,一风俗。”《道基篇》:“礼义不行,纲纪不立,后世衰废,于是后圣乃定五经,明六艺……乃调之以管弦丝竹之音,设钟鼓歌舞之乐,以节奢侈,正风俗,通文雅。”皆强调君主应顺天而行,因时而动,以天象决人事,以人事感天象。较之早期时政思想中强调对自然的单向顺从,此时对历法和声律的阐述明显增加了天人交互感应的内容。

汉武帝时期,汉朝在承袭了近百年的秦制之后,亟须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新政治理论,董仲舒于是在前人思想的基础上,将历法、声律、阴阳五行皆融入“天人合一”的系统中。他认为,受命之君作为天子,应将尊天放在第一位,其以历法代表天道、声律代表人道。他在《春秋繁露·楚庄王第一》中提出:“制为应天改之,乐为应人作之……正朔服色之改,受命应天;制礼作乐之异,人心之动也,二者离而复合,所为一也。”至此,律历融合已呈现出较为完善的架构。嗣后司马迁作为董仲舒的弟子,于继承前者天人之学的基础上,在《史记》中首次将“律历”合称,《史记·律书》即谓:“律历,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气,天所以成熟万物也。……建律运历造日度,可据而度也。”《史记·太史公自序》亦谓:“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飘忽。”

太初元年(前104),汉武帝下诏改历。其后邓平、落下闳等人创制太初历,即是按照“以律起历”的原则编排,使用声律上的黄钟之数作为历法的推算依据。《汉书·律历志》谓:“律容一龠,积八十一寸,则一日之分也。”邓平等人将日法定为81分,导致太初历的回归年、朔望月长度均大于四分历数值,这就比《史记·历书》所载的历法更加偏离实际天象。邓平依据声律的三分损益法,硬性将本来属于不同系统的历法和声律杂糅在一起,只是为了实现二者数理性的融合。到西汉末,邓平“以律起历”的传统又为刘歆所继承。受此影响,班固作《汉书》诸志时,将律历合在一起,统称《律历志》。《晋书·律历志》即谓:“刘歆更造三统,以说《左传》,辩丽非实,班固惑之,采以为志。”从此,律历合言为历代正史相关志书所沿袭。

综上,春秋以前,历法和声律彼此独立,各自分别与政治相关联。战国时期,因应阴阳五行观念,二者开始出现初步融合。至汉代,历法、声律进一步融入“天人合一”的政治理论系统中,成为天人之学的基础,二者也被合称为“律历”。从春秋到汉代,中国古代的历法和声律实现了从分列到合言、从自然科学向政治哲学的演变。

来源: 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断裂中的延续”不再是秘闻以后

哥廷根大学教授施耐德与他的《真理与历史:傅斯年、陈寅恪的史学思想与民族认同》中译本(关山等译,社科文献出版社)

列文森曾有言:“每个人都在感情上钟情于历史,而在理智上钟情于价值,并试图使这两方面得以和谐一致。”施耐德在《真理与历史》一书中对列文森的“价值-历史”模式既有辩护也有批评,在此我们不妨把他的“真理-历史”看作是“价值-历史”模式的某种改进版本,由此来评估此种改进的得失。

德国学者施耐德(Axel Schneider)教授的大著《真理与历史:傅斯年、陈寅恪的史学思想与民族认同》中译本出版于2008年,德文本更是早在1997年就已发行。罗志田教授在中译本“书前的话”中已经说德文本是他的“旧著”了,转眼间,中译本也已然变“旧”。这里的新旧主要是针对书本的物质形态而言,在思想层面,一本学术著作变旧的速率,则取决于其中道理的内容与成色。内容的新旧视乎一代风尚对“新知”与“旧学”的界定,如果是译著的话,还要考虑某种时差;在成色上,则需检验道理的真与假,以及说理技艺的好与坏,真的和好的又往往是“常新”的。从这些标准来看,《真理与历史》中讲的道理虽非最新,但放在当下中国新一轮“古今中西”之争的语境下,似乎远未过时,而其说理的方式,笔者以为尤其有可以常新的意义。故而今天仍有绍介和检讨它的必要。

新旧问题恰好是《真理与历史》所关心的重点之一。列文森曾有言:“每个人都在感情上钟情于历史,而在理智上钟情于价值,并试图使这两方面得以和谐一致。”半个多世纪以来,“价值-历史”模式经受了多方面的批评,但思想魅力至今犹存。施耐德在本书中对列文森既有辩护也有批评,而在总体上,“真理与历史”这一标题已经暗示了两者之间的呼应乃至传承关系。笔者建议,不妨把“真理-历史”看作是“价值-历史”模式的某种改进版本,而评估此种改进的得失,也便成为确认本书意义的一种视角。

在辩护的一面,施耐德认为“价值-历史”模式仍然富于洞察力,无论多么含混不清,它都照见了古今之变中一片巨大的、往往带有悲剧意味的人类经验领域:“‘历史’和‘价值’之间的关系在许多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思想中占据重要位置。重建普遍价值并总是试图将之与中国历史相关联的愿望非常普遍。”其次,在思想方法上,针对后现代和后殖义思潮,他也重申了“模式”本身的必要性:“为了要从概念上掌握研究对象,所以概括是必要的。而且,只要不把概括本质化和当成是观察到的事实来看待,那么概括对研究而言就不会有害。”仅在“概括”的意义上,我们将在下文中把“真理-历史”也称为一种“模式”,以与“价值-真理”模式相对应。

施耐德对“价值-真理”模式的批判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它运行于陈旧的“挑战与回应”框架之内。这似乎是一种决定论意味相当浓厚的框架,倾向于论证“现代化过程的特征是个别传统的逐渐没落,以及一种具有普遍性、以西方为导向的现代社会之形成与发展”。

第二,它设想了“感情”和“历史”之间过强的排他性联系,而忽视了“理智”与“历史”之间同样重要的联系。仅仅以为“中国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的推崇乃出于情感而非出于理智之观点”,是无确评价现代中国思想史中的复杂现象的。更广泛地看,我们或许可以补充,施耐德实际上还认为,这一模式中“理智”和“价值”之间的排他性联系同样太强,而“感情”和“理智”、“历史”和“价值”之间的联系则同样太弱了。

第三,施耐德同样没有明言的一点批评聚焦于认同问题。认同可以区分为“透过人我共同之处”建立的“普遍性认同”和“透过人我不同之处”建立的“特殊性认同”。虽然列文森认为理想状态应该是两者之间的某种和谐,但他倾向于把“价值”和“历史”分别置于普遍性和特殊性的两端,在理论上关闭了两者之间的沟通管道,只给我们留下了非此即彼的选项。因此“价值-历史”模式的确能帮助我们洞见到现代中国思想史中的某种核心动力,并为一些个案提供了相对准确的描述,但无法容纳总体上相当多样的致思方向,尤其是它所指示的文化演进趋势——“普遍-价值”——与历史实际有着显而易见的距离。

第四,施耐德认为,现代性的困境在于,“现代性是一个理性进步或是其他绝对性的观念逐渐被打破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曾被认为是永恒与普遍的规则和价值被历史化的过程”。而在“价值”的普遍性特征上,列文森持较天真的见解,这使得他对此种困境缺少敏感。中国保守主义知识分子关于此种困境的意识,因此也就落于“价值-历史”模式的视野之外。

第五,列文森的研究没有照顾到思想和政治的互动关系、士大夫的传统领导角色等具体问题,这些缺失可以追溯到“价值-历史”模式在结构上的缺陷。

综合来看,施耐德赞同列文森的地方在于,揭示古今之变中的新-旧、理智-情感、普遍-特殊等对子,并对这些对子中的张力进行概念上的把握。他所不满的,则是在这些对子之间划下不可沟通的鸿沟。从这个角度看,“真理-历史”模式,就是在现代中国史学研究领域所进行的一种改进尝试:既保持上述张力,又在概念上对这些对子予以沟通。

施耐德所使用的“真理”(Wahrheit)一词较为复杂。分析地看,它兼具世界观、认识论和价值论三个层面的含义。施耐德强调存在着“哲学意义上的真理”,但他对这一意义上的“真理”只给出了一个否定性的规定:它“不是指在符合论意义上的关于事实上的真理”。从施耐德的实际用法来看,并联系近代以来“哲学”与“世界观”的亲和性,我们大概可以将这一“哲学意义上的真理”定位至“世界观”这一层面。在认识论层面,它特指史学家在史学书写中所依据的原理(Prinzipien)。施耐德强调这种原理是“真理性的”。据笔者理解,这可能有两方面的意思:第一,史学家对这种原理抱有其为真的信念;第二,这种原理具有世界观的意义。施耐德区分了原理与史学写作的“必然”、“多元”和“随意”三种关系:

如果原理——不管是内在的还是超越的——被视为是已经为历史规定好了的,也就是说,人们只需去发现它们,也就是在历史和原理间有一种必然关系。在多元关系的条件下,历史学家把原理构想为对过去所做的可能解释,这些解释必须放在同一历史中进行检验。在一种随意的关系下,就会出现一种决定主义的“每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的现象。因为其出发点是,历史本身并没有意义,必须透过构建原理来赋予其意义。

在价值论的层次,世界观意义上的真理又即是决定是非善恶的规范性原理,提供了普遍性的宇宙道德秩序。其次,这种真理还具有认同功能,而当遭遇另一种文化,使得真理被相对化时,我们就能看到它所提供的认同也徘徊于普遍性认同与特殊性认同之间。

这一独特的真理观,部分源于施耐德对中国传统史学观念的理解。在他看来,中国史学中占优势的是“鉴史”传统。在此传统下,历史书写既以“真理性的原理”为依据,又以描述“真理”的不同表现形态为目标,从而为当下的政治行动提供合乎规范性原理的指导。与此相联系,鉴史活动的主要承担者——“士大夫阶层,特别是史官”——便居于相当特殊的文化和政治地位。这一兼具世界观、认识论和价值论含义的“真理”,施耐德认为可以用中国传统哲学的中心概念——“道”——来表述。我们也可以概括说,“中国的史学根据历史,以实例来阐述‘道’”。“真理-历史”模式亦可称为“道-史”模式。实际上,施耐德发表于1996年的英文论文即以“Between Dao and History”为题,这篇论文可以说是本书的简要版本。

施耐德认为,“鉴史”传统在理论上的特点主要是“真理与历史的统一”。由于“真理”的复杂含义,这里的“统一”也就在表现在多个层次。在世界观层面,它指实际发生的历史事件中体现着真理,这里不存在着奥古斯丁式的“圣史”与“俗史”的区分。在认识论层面,它首先指作为历史书写之出发点的原理和历史认识之目标的真理之间的统一。一方面,原理被视为直接来源于历史事件中所固有的真理,另一方面,对真理的认识不会造成原理的原则性修正,发现真理即是在验证原理:“研究的主体不能脱离既定的‘道’而将自己确立为独立的裁判所和未能理解到自己去创造意义,而只能一再重新发现意义。”其次,它还指历史认识中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统一。原理与真理的统一意味着原理与历史之间处于上文所说的“必然关系”之中,我们不需要为真理在历史认识活动中呈现自身的可能性、亦即主体通过认识获得真理的可能性提供辩护。在价值论方面,它首先指规范与历史的统一。永恒的道德规范是衡量实际历史事件的内在尺度,史学书写是行动者遵循道德规范的一连串成功或不成功的记录,它作为我们验证和进一步从实践上领会道德规范的宝库而获得其重要性。其次,施耐德未曾明言历史与认同的统一,这大约是因为,他认为认同在传统中国是不成问题的。不过,龚自珍说“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认同并非在传统中国的任何时期都不成问题。而当它成为问题的时候,又总是与史学书写密切关联。除此之外,“真理-历史”统一还有两个重要的推论。它在认同问题上的推论,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特殊的历史事件所构成的历史本身是普遍的。虽然传统史学书写中也存在着列国与朝代的差异,也不忽视夷狄的存在,但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历史就是世界史,或更恰当地说是“天下史”。进一步看,特殊的历史所体现的真理也是普遍的,它包含了每一个文明人所应遵守的道德规范。第二,“真理-历史”统一在政治学上的推论,是历史知识的性质与历史知识的政治地位的统一,亦即从历史认识活动中获得的关于真理的知识,正好被有机会行“道”的那类政治行动者所掌握,其表现就是史学家与士大夫的统一。

只有在明确上述区分之后,我们才能意识到施耐德所试图重述的现代中国思想史具有如何丰富的层次。西方的入侵毁坏了“真理-历史”的统一性,而中国对此的反应,以及经由此种反应而诞生的中国的现代化概念,需要“充分顾及到上述中国史学的特殊先决情况”才能够得到理解。在“历史(=情感、特殊、认同)”和“价值(=理智、普遍、规范)”之间的两难选择,仅仅是这一现代中国故事的一部分,重新理解“真理-历史”关系,并在某些层次、某种意义上重建两者的统一性,才构成了这一故事的整体。为了完整描述这一故事,施耐德设计了一个包含“世界观”、“史学”、“政治”三项的“三极分类系统”,它可以被视为“真理-历史”模式的进一步具体化。其中,“世界观”项主要有两个指标,第一是世界观意义上的“真理-历史”关系;第二是“中国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亦即关于中国的认同问题。“史学”项主要讨论认识论,即“原理-史学书写”之关系问题,以及在此基础之上具体的史学方。“政治”项主要处理现代世界中史学知识的政治性质和史学家的政治角色问题。

根据这一系统,施耐德对傅斯年、陈寅恪二先生的思想展开了相当精彩的分析。由于施耐德认为“史学成了连接世界观和政治之间的环节”,因此笔者对这些分析的简要介绍也将从“史学”项开始。傅斯年在历史认识论方面持较强的实证主义倾向,注重对史料进行客观的“科学”的整理,力图拒斥来自“形而上”的干扰。在这个意义上,傅斯年在思想内容方面远离了“鉴史”传统,亦即他不认为史学研究的出发点和主题是传统意义上的“道”。然而,傅斯年又倾向于认为,在应用那些科学方法之后,我们所能获得的内容并非基于此种方法的人为建构,而恰恰就是隐藏在历史事件之下的、历史本身所固有的真理。另一方面,在对“性”、“命”等传统概念的思想史研究中,他通过科学方法所得到的结论,正是科学方法本身成为理解思想史的尺度,思想史被理解为科学方法成功或不成功地被应用的历史。从这两方面来看,虽然傅斯年拒斥了“道”的具体内容,但在史学认识论的形式方面仍然继承了“真理-历史”统一的思想方式。换言之,从实证主义的原则出发,他对科学方法的依赖上升到了科学主义的强度,并以此重建了原理与真理、认识主体与认识客体之间的“必然关系”。这种继承性延续到了“世界观”项和“政治”项。科学方法在上升为具有普遍意义的方法之后,就具备了世界观的意义,并获得规范性的功能,通过科学方法的中介,历史与规范之间的统一性也得以重建。历史学家扮演历史进程的领导角色的要求也进而被重新提出。在施耐德看来,傅斯年方案的最大问题出在认同环节。具有普遍主义性质的科学方法,以及由此而来的理性-科学的世界观,成为认同的基础。这一认同方式提供了中国与西方相平等的机会——中西方在历史中都能找到应用科学方法的成功范例,并有同等的机会在未来继续掌握科学方法——但却无法为中国历史的特殊性提供说明。

与傅斯年相反,陈寅恪史学的出发点是对“民族精神”、或谓中国文化特殊性的关注。他倾向于把历史看作是“民族精神”的体现,其隋唐史研究展示了这一“民族精神”在保持其基本特点前提下的可变性。对这种可变性的观察是与陈寅恪的历史认识论主张联系在一起的:真理既非完全内在于历史,也非完全由认识者所赋予,而是主客体交互作用的解释学产物。这在隋唐如此,在当代亦然,陈寅恪对自身任务的界定即是“通过研究来理解和有创造性地继续发展‘民族精神’”。这种关注使得陈寅恪较多地保存了“鉴史”传统中“道”的实质性思想内容,而其代价则是造成了原理与真理、认识主体与认识客体之间的“多元关系”,从而在思想方式的层面反而背离了传统的“真理-历史”统一观念。同样,这种多元化也延续到了“世界观”项和“政治”项。“民族精神”提出了基于传统的规范性要求,但这种要求在当代的具体内容,则仍有待于创造性的解释才能被我们所真正拥有。同时,他对解释学处境的意识使得其所理解的“民族精神”必定是特殊的,这尤其显示了陈寅恪对传统信念——“道”之普遍性——的背离,但他在另一方面又认为此种特殊性基于普遍的人类理性,因而实际上在“普遍主义类型和对历史特殊性的个别强调”之间达到了一种平衡。在“政治”项上,陈寅恪把历史学者定位于民族文化的承载者和保管员,这一基于现代学院体制的定位,使他无法回答其理论逻辑的内部问题:学者在书斋中对“民族精神”的解释,如何在社会上产生影响以建立意义与认同,从而成为真正的“民族精神”?在这一方面,陈寅恪其实已经远离了传统史家的政治角色要求。施耐德据此认为,在“政治”项上的沉默,是陈氏史学研究方法上的“最大缺陷”。

施耐德对“价值-历史”模式最为关键的改进,是把含义丰富的“真理”(“道”)视作“价值”与“历史”之间的中介。由此他得以在新-旧、理智-情感、普遍-特殊等诸多对子的鸿沟中间,建立了沟通的管道。在“真理-历史”模式下,一方面我们可以观察到,古今之变中,除了依靠单纯的情感而陷入蒙昧主义的可能性之外,传统还可能保持着经常被研究者和思想家本人所低估的理智活力,并往往在看似“断裂”的场合释放着此种活力。另一方面,中国思想家对于现代价值的认同,也并不一定非要建立在把传统放入博物馆、完全消除其现实影响的普遍性想象之上。在普遍性与特殊性之间寻找平衡这一逸出了“价值-历史”模式的思路,通过“真理-历史”模式得到了较好的把握;而在这种把握之中,中国保守主义史学中对“现代性困境”的敏感也就被公开出来。对傅斯年、陈寅恪的细致描写,展示了施耐德在以上两个方面的论证所具有的说服力。更为可贵的是,出于对认识论问题的关注,施耐德对汉学作为一种“比较文化学”有清晰的意识,强调汉学家“必须考虑到本身的认识兴趣和世界观上的前提,并将它们以一种解释的形式呈现出来,因为这些都决定性地影响了其研究课题与应用方法的选择”。这为“真理”与“原理”之间的良性互动,以及思想史研究如何转化成提升研究者自身思维水平的“为己之学”,都提供了良好的范例。

不过,笔者怀疑,在施耐德堪称严格的认识论自查下,仍有一些漏网之鱼。跨文化的比较研究,在他看来存在着两方面的诱惑,一方面是“未以审慎描述加以制约并因此不根据检验出的实际来补正的诠释”,从而“实际上根本拒绝承认有客体本身的存在”的“主观主义”。另一方面是“假设对研究对象的认识不会受到主观的影响”的“客观主义”。施耐德本人也许并没有完全抵制住来自这两方面的诱惑。其一,他从现代欧洲史学的“叙述性”特征出发,指出中国传统史学的特点在于非叙述性的“鉴史”传统,但与此同时,他基本忽略了那类以“五德”、“三统”为代表的传统叙述性的史学观念。因而施耐德未能描画中国史学中以“鉴史”为中心、以观察“运会”为边缘的整体图景,表现出某种热衷于寻找异质性、忽视认识客体之整全性的“主观主义”倾向。更进一步看,这种倾向是受其“现代性困境”的问题意识所支配的。其二,当他把傅斯年、陈寅恪那种整体上非叙述性的史学视为“较具中国文化特色和中国影响的世界观与史学”时,言下之意似乎是,那类以描述“历史进步”为主要任务的现代中国叙述性史学中,其中国特色不够明显;或者干脆可以说,后者与现代欧洲史学观念之间在解释学上的文化间距可以忽略不计,它们似乎仅仅是物理性地镶嵌进中国思想的纯粹的“西方”,而这种纯粹性在笔者看来恰恰是值得被审视的。换言之,施耐德在看待那类深受西方叙述史学影响的现代中国史学时,实际上持了“让对象自己说话”的“客观主义”。当我们考虑到冯友兰、熊十力等一般以在文化上“保守”而著称的现代新儒家,往往也持有甚至相当激进的历史进步观时,这种“客观主义”就显得颇为蹊跷。当然,我们可以为施耐德辩护说,他所研究的范围是现代中国史学,冯、熊等先生均不是专业史学家,他们的历史观念仅仅是由其哲学主张推导出来的“历史哲学”,不应在严肃的史学研讨之列。然而,对历史观问题的关注,亦即试图通过黑格尔意义上的“历史哲学”来达到对文化、国家、个人等各个层面的自我理解,以及为了达到这种理解,对传统中不同类型的智识资源进行动员,是中国现代思想中广泛存在着的现代性特征。在这一背景下,那些非史学专业的思想家纷纷加入对历史观的讨论,本身就是重要的思想史现象。因此,把对“历史”问题的考察局限在专业史学的范围之内,不能充分发挥“真理-历史”模式的解释功能,并进而与更为完整的思想史图景失之交臂。

这些缺失在分析模式方面的表现,就是施耐德对“道”的理解,没有包括传统“道”概念中一些其他的重要内涵。其中,在笔者看来,“道”的“过程”义与现代思想之间关系尤为密切。简要言之,从“过程”的角度看,“道”与“史”之间的关系在于,我们能否在宇宙论过程与人类历史过程之间建立某种形式的论证关联。在传统历史观念中,这种论证关系是较弱的。这一方面由于占主流的“鉴史”传统不支持视历史为一个有意义的总体过程的看法。另一方面,由于需要兼顾“道”的“规范”义,在“治-乱”循环史观的前提下,建立此种论证关联存在着逻辑上的困难。比如说,当支持“治-乱”二元论的“天道”观暗示着人类历史中的乱世具有某种合理性时,它就与“人道”层面的道德一元论产生了冲突。在这个意义上,传统“道-史”之间恰恰是无法统一的。有趣的是,在现代历史进步观念兴起之后,“道-史”之间的强论证联系反而被建立起来了。无论是进化论者们以“进化”来论证“进步”,还是现代新儒家的从“内圣”推出“外王”,以及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双重重视,都体现着此种强论证联系。如果“真理-历史”模式能够把“道”的“过程”义纳入考虑,它所能够解释的范围也许能够进一步拓宽。更重要的是,从中也许我们能够发现传统思想在现代转向中更为积极的内在动力。

如果汉娜·阿伦特说得没错,那么西方古今“历史”观念的一个重要区别,是前者与“自然”分享着“不朽”概念,后者与“自然”分享着“过程”概念。阿伦特强调“过程”是由人类行动所造成的。在中国思想的语境下,“道”的“过程”义则保持着天人互动的维度,两者并不能完全等同。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笼统地说,中西历史观念经历了类似的转变。实际上,在中国近现代哲学史研究中,“从变易史观到进步史观”已经是讨论甚多的话题。施耐德的功绩是提醒我们,在描述此种变化时,应该考虑更为整体性的传统预设;其缺陷则在于,未能从传统内部“边缘-中心”之互动的角度来理解这一变化。如果两方互相参照,或许能有相得益彰的效果。从说理方式来看,施耐德反思性地重提“模式”(虽然他本人并未明确使用“模式”一词),运用概念化、体系化的方式对上述复杂性进行了较为成功的把握。他对思想史中复杂问题的洞察力以及那种随时呈现张力的叙述方式,有时会让我们回想起列文森的“莫扎特式”风格。而他对中国现代史学中认识论维度的挖掘,不仅在致思方向上另辟蹊径,也展示了近年来中国思想史研究中少见的分析密度。这些方面,在笔者看来都可以有常新的价值。

总体而言,“真理-历史”模式充分照顾到了现代思想中的中西之别,这有助于救治列文森式的偏颇;但在处理中西间相似的古今之变时,恐怕尚未尽善。今天,“现代中的传统”、“断裂中的延续”等说法大概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但其中的复杂性远未被全部道明,作为其推论,“多元的现代性”也依然是一个启发与困惑并生的概念。与1990年代相比,我们阅读《真理与历史》的语境已经发生了相当的变化,“多元”似乎更占上风。但只要我们仍希望“多元”与“现代”之间应该保持某种平衡,那么施耐德的讨论、以及对此种讨论的检讨都将有意义。

作者:鲍文欣 上海社科院哲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编辑:周俊超

责任编辑:李纯一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曾经的民间游戏汉化大神,如今过得怎么样?

这几天,对于很多中国玩家来说,估计心情都有点复杂。

《 上古卷轴 OL 》刚刚上线,很多玩家抱着激动的心情进入游戏,结果一看这官方汉化,瞬间就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你来翻译翻译,什么叫 “ 干掉蜘蛛网。普通?”

可以找打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多久,各种汉化错误和 bug、丢字漏字,就得被玩家们找出十好几个。

官方的汉化做成这样,说到底,还是不重视呗,很多愤怒的玩家们直接冲进steam评论区,刷起了 “ rnm,退钱!”

无独有偶,就在前几天,刚刚发售的《 使命召唤19 》也整出了幺蛾子,原本,能用着新出的中国特种兵子墨在竞技场里乱杀,这感觉本来有点爽。

但是,正当玩家们感觉动视终于越来越重视中国市场之时,却发现了一大堆汉化 bug ,寻找比赛变成了 “ ” 。

剧情里的台词还都变成了 “ 性性 ” :

这 cod 的汉化组不会是个老司机吧?

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游戏刚刚上线,这类常见的汉化 bug 大家都能理解,往往会一两个补丁之后就修复了,不太影响游戏体验,

可是真正引起争议的反而是那些没出 bug 的汉化台词。

这次的汉化在制作官方中文字幕的时候,可能是为了更接地气的呈现意思,把原文翻译融入了自己的理解。

比如让游戏里的角色肥皂直接来了句上海话:

当然真正引起一些玩家不满的则是这句,原文的 “ Thanks for the tip ” ,被翻译成了一句网络梗: “ 我真的会谢 ” 。

一时间,很多玩家对这动视本地化团队的质疑声开始涌现了起来。

很多人觉得,在游戏里插入网络梗是非常不合适的,剧情模式追求的就是一个沉浸感,突然看到一句完全不符合肥皂人设的梗出现,非但不会感到惊喜,反而瞬间出戏了。

更何况,所谓的网络梗往往有速朽的特点,就好比你现在重玩《 生化危机 2 》,突然看到主角来了一句: “ 你是 gg 还是 mm ” ,确实有点不伦不类。

甚至有人觉得,这是汉化团队自我意识过剩,为了追求所谓的 “ 雅 ” ,放弃了 “ 信 ” 和 “ 达 ” ,是种没有职业道德的体现。

当然了,除了上述提到的小瑕疵,这次 COD19 官方中文的整体水平还是在线的,甚至在前作还诞生过不少信达雅兼具的神翻译。

至于为啥会引起如此大的情绪,下面这个高赞评论可能一定程度上可以概括大家的想法:

其实玩家们不是不能接受在汉化里看到梗,而是很多人一直认为,比起这些 “ 二把刀 ” 翻译,那些消失了的汉化组们,才是更值得怀念的存在。

想想也是,随着正版时代的到来,玩家们的第一选择也就变成了游戏厂商们附带的官方中文,地不地道,也就看厂商们的水平和用心程度。

虽然也很怀念当初的时代,但小发也产生了一系列问题:那么这些大公司为啥不直接找民间汉化组合作,生产高质量的本地化内容呢?

曾经的那些汉化大神,真的都相忘于江湖了吗?

或者说,官方中文,真的就比民间汉化组拉胯吗?

为此,小发特地联系到了轻语工作室的创始人 W 君和 R 君,当初超百万文本、涉及众多文学元素的 rpg 作品《 极乐迪斯科 》,就由他们工作室完成汉化,这也被玩家们封为一次史诗级壮举。

而现在,他们已经在为一款名为《 神之天平 》的 ARPG 做本地化和发行工作了:

感兴趣的差友们可以去看看 ▼

也许我们可以从他们如今的发展中了解一下,当初那些做汉化的人,现在究竟过得怎么样。

其实,即便是放在世界游戏史上,中国的游戏汉化历程,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早在上个世纪 90 年代,有个叫福州烟山软件的公司就开始汉化 FC 游戏《 坦克大战 》,推出了烟山坦克系列。

不过与其说是汉化,倒不如说翻版,但即便仅仅是对这些菜单栏简单文本的汉化,这款火遍全中国,狂卖 3000 万份的游戏,也让很多人看到了外国游戏中国化的必要性。

不过随着各路游戏被引进,很多汉化组没经验的情况也暴露出来,由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比如当年台湾英宝格公司推出《 无冬之夜 》的时候把一句本来表达漠视对方的俚语 “ kicked in my teeth ” 翻译成了踢牙老奶奶。

天人互动引进《 上古卷轴 》时候把游戏名翻成 “ 老头滚动条 ” 等等。

不过随着玩家们需求的增加,有越来越多热爱游戏的翻译人才开始加入进来,比如《 魔兽世界》入华之初,九城负责汉化的田健,他曾经为了翻译《 魔兽争霸 3 》的说明书,就熬了几十个通宵,翻译了十万字的内容。

他在《 魔兽世界 》留下的角色名翻译奔波儿灞,至今还是很多玩家的回忆。

除了正版引进的网游,玩家们开始凭借自己的兴趣成立了各路汉化组,翻译过《 GTA 》的蒹葭汉化组、主攻《 逆转裁判 》系列的 ACG 汉化组,专精《 足球经理 》的爆棚小组等等。

轻语工作室的 W 君也就是在那个时期前后开始加入进来,还参加了很多经典游戏的民间汉化工作。

但是随着汉化组越来越多,不少问题也涌现出来。

首先,即便大部分汉化组都是不盈利的,但汉化需要解包获取游戏内文字,这种行为仍然是不合法的。

好在汉化组们翻译作品,完完全全是出于热爱,不获取任何收益的,但这种非职业化的情况却又使得人员大量流动,每个汉化组都没办法保持稳定。

直到后来,随着下载补丁的玩家们给游戏网站们提供点击量,利益开始碾压汉化组们的初衷,为了避免和其他人的游戏撞车,很多汉化组还会先放话占坑,为了最先让玩家下载自家的补丁,有些汉化组之间会出现机翻的现象。

蒹葭汉化组和 3DM 理念不合,最终独立了出去。

随着steam逐渐进入我们的视野,W 君逐渐意识到,这样的形式,或许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 既然正版成了大势所趋,我们能不能主动联系厂商,给他们提供汉化服务呢 ?"

于是,W 君他找到了从事翻译工作的 R 君,成立了轻语工作室。

他们给《 旭丽玛:诸神 》的制作人发了邮件,又在摩点网发起了一次众筹,集了一万多块钱,还真的把这事做成了。

W 君告诉我,其实汉化一款游戏远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从初期的文本分析,试玩,翻译,最后进行润色、校对和测试,如果是 30 万左右的文本量,大概需要 4 个月的周期。

玩梗并非不能出现,但至于是否进行改编,要结合厂商发来的人物侧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才行。

比如,你能想象《 战神 》里刚猛霸气的奎爷说出绝绝子吗?

更重要的是,以前有很多民间汉化组,并不具备测试环节,但对于一家本地化公司而言,测试可以说是最关键的步骤之一,也是对玩家负责的体现。

就拿《 极乐迪斯科 》来说,轻语的翻译工作不是一锤子买卖,还要配合游戏上线之后大量的文本更新,甚至还帮开发者发现了不少原文的语病。。。

很多人都觉得,随着官方中文越来越普及,留给民间汉化组的空间越来越少,这是导致现在大厂汉化翻车的重要原因。

但 W 君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民间汉化组的质量往往是不稳定的,民间汉化组能出精品,如果译者遇到了自己精通的领域和游戏,就能完成极高水平的汉化,但译者自身流动性极大,很难长期服务于某个固定组织,导致整体不同组或者同一个组在不同时期品质波动较大。

像给《 赛博朋克 2077 》做本地化工作的海天工作室,作为一家职业化独立工作室,他们不仅保质保量完成了十万句配音,也让很多玩家第一次体验到优秀本地化能带来的快感。

这样的工作量和成本,也是很多民间汉化组不能承受的。

W 君认为,正版时代游戏的汉化质量差,和整个行业并不重视汉化工作有关。

对于厂商来说,只要游戏够好玩,即使汉化的质量差点,这游戏还不愁卖吗?

小发还找到了一位曾经在跨国游戏公司本地化工作室工作过的朋友,他对我说,公司招聘的来源,大部分都还是以留学生为主。

16 年, Telltale Games 出品过一款游戏《 行尸走肉:米琼恩 》,即便汉化版字幕里都是口口字,引起了很多玩家的不满,但在厂商的无视之下,最终也不了了之了。

而对于玩家来说,大家对汉化的了解也比较少, W 君觉得,做好比在设计院画好一份图纸难太多,而在大众看来,认为汉化的门槛很低才是普遍认知。

归根结底,要想翻译好一本著作或是一款游戏,需要对政治、文化、经济、历史,乃至作者的所思所想所感都有很深层次的理解,一次经典的翻译,甚至可以称得上这个作品的第二作者。

但对于厂商们而言,比起开发和原画,本地化往往是相对边缘的工作岗位,这也导致了一个优秀翻译工作者需要具备的能力、掌握的知识,远远赶不上他所获得的酬劳。

所以,但在这个游戏被称为第九艺术的今天,我们能第一时间玩到顶尖大作,经历一场真正沉浸式的体验,能够用母语复述出这些让我们感动过的台词时:

“ 他们的土地,他们的血! ”

“ 时间不是你的敌人,永恒才是。 ”

“ 战争,请让它永远只存在游戏里。 ”

其实我们都应该感谢那些因为热爱愿意进来做点什么的人。

无论是曾经举着火把前行的民间汉化组,还是现在的职业汉化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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