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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门(二道门男生是什么意思)

时间:2024-01-02 17:43:39 作者:万物皆甜 来源:网友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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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很少会谈到死亡这个话题,尤其是他年纪大了以后

\r\r\r\r\r \r\r 三等奖作品\r\r\r\r \r 三等奖作品\r\r 父亲和他的一个朋友\r\r

沙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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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突然地,父亲说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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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宣布这个决定时,已经买好了房子,连搬家的日子也定好了,根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他只是通知我一下,告诉我他要搬家了,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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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突然?”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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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方很好的,你看了就知道。”他避重就轻地转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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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跟着他搬过无数次家。可我以为那段日子早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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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直都很低调的吗?”我疑心地打量着他。住普通的房子,吃平常的东西,跟大家穿差不多的衣服,从来不会做任何引人注意的事,这都是我父亲长久以来的行为模式,所以我不明白这突然的改变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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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解释,只说:“我准备在那里住到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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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意外。我俩很少会谈到死亡这个话题,尤其是他年纪大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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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这次搬家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这几年,我每次回家都觉得他又老了一些,头发白得更多,背也佝偻了,走路也更慢了,这些还都只是肉眼能看到的变化。还有一些更细微的变化,比如有时候跟他说话,就会发现有些事情他以前自己告诉我的,如今却已经不太记得了,就好像从没发生过;可有些事情他却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我,总以为自己没有说过,翻来覆去地说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却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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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这次瞒着我买房子的事情的确让我很担心,但我又不想让他知道我很担心,所以我说:“等你住厌了就不会再这样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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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说:“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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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根本没懂这三个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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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也因为他突然搬家,所以这次我就索性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了。一是怕他在陌生的环境不适应,二是我原本就打算要找个机会回去好好陪他,也想跟他仔细地谈谈,关于他的过去,还有我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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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总是避而不谈,或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可这一次我是真的想要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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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来说说我们眼下搬进去的那栋房子吧。他说得不错,那房子的确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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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房子巨大而安静,从前门的街面走过,只是一扇普通而又不起眼的大门,的确符合他一贯低调的作风。但一进大门,绕过影壁往里走,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个三进深的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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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一重重的垂花门,一直走到院子的深处,就会看到一个巨大的花园,灰色石头铺成的小径在高高低低的花木中弯弯曲曲地伸展着,花园里有堆叠的假山和弯曲的池塘,池塘上还有小桥、凉亭,池塘里还养着鲤鱼和乌龟,很有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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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来的护工和家政阿姨从侧门进来,做完事仍旧从侧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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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街上总有人来人往,可是隔着墙,在那栋异常安静的房子里,就仿佛身处在另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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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想起一个地方,一个人。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一个我不曾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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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所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我都是从父亲那里得来的。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经常提起那个人,那个房子,还有那个花园和池塘。后来想想,他大概是以为我还那么小,说了我也记不住,所以才讲了那么多吧?不然为什么后来我长大了他就很少再提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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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的年纪恐怕也不小了。印象里,他应该也住在这么一个大院子里。那仿佛也是一座很深很深的四合院,有着灰泥的墙,红漆的门,大门上挂着一对红铜的门环,门口坐着两个小石狮子。一进去的话,正对着大门有一座石刻的影壁,上面有几条龙,云遮雾罩,张牙舞爪的。转过影壁,那是头一进的院子,他的朋友不住那里,那里是给照顾他生活的人留着的。院子的后面是大厅,他有时候在那里会客。然后在大厅后面,就是再往里面的那一进,他自己住在那里,再往里,应该就是那个大花园了,里面有假山凉亭,有花草树木,有小桥流水。如果我没记错,那个人在池塘里养了很多锦鲤。天气好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人坐在水边,又或者站在小桥上,又或者倚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喝喝茶,看着云,听听风吹竹叶的声响,再看看水里的鱼聚散离合,起伏流转,慢慢地,这半天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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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就听过他的事,不过长大之后我几乎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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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这里之后,也许是因为我们这次搬家唤起了父亲曾经的回忆。又或者这才是父亲搬家的原因?父亲总是忍不住要说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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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自从搬到这里,父亲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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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是个作息很规律的人,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打拳,几点喝茶,所有这些这么多年来全都没怎么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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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从搬到了这里,他的生活就逐渐散漫起来。白天天晴时,他喜欢找一个垫子,就坐在柳荫之下、太湖石上发呆打盹儿。有时他也喜欢坐在凉亭上,看着池子里的鲤鱼游来游去。他变得有些迟钝,有时我要叫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答应我,这实在让人担心。而且他变得很爱讲话,总是把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讲,讲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讲过好多遍了一样。我特意请了医生到家里来帮他看看,还特意装作是朋友来做客。医生来过几次,仔细地观察过他,也跟他聊过。然后他告诉我不必太担心。他说,人老了都会这样的,这是常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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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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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道别时,我的朋友也跟我说,如果有时间,可以多陪陪老人。他只是老了,我朋友说,有些人老得更快,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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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察觉到,人的老去,是无法挽回也无法阻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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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们有很多钱,可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减缓衰老的到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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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栋房子里的日子里,我已经在尽量地陪他了,陪他看鱼,下棋,侍弄花木,但他有时候只想一个人静静,不喜欢我来烦他,甚至都不喜欢周围有人,我就只好尽量躲远点,尽量不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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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啊,还是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忍不住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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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这种情景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还是我想得太多。搬家之后,我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好像很突然地就萌发了倾诉的欲望。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关于他的过去,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生活,还有他的那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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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那种不苟言笑的父亲,小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像我一样会痛、会哭、会大喊大叫,但我只是看不到。对他的过去我知道的一直不多,他也很少提起。我只模糊地知道他原本是乡下人,后来进了城,然后因为出了意外所以得到了一大笔补偿,好像还在医院治疗过很长时间。但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跟我仔细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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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小时候我们总是搬来搬去,不过我们几乎也没什么家当,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在城里待过也在乡下住过,去过内陆也去过沿海。我们在哪儿都住不长久,就好像在躲着谁,防着谁,就好像一路上都在害怕着什么似的,直到我成年后才总算是过了一阵安定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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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的母亲。家里只有我和父亲,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见他为钱发过愁,但他从来不胡乱花钱,不办公司,也不投资。他只是活着,很简单地活着,就好像没什么欲望,也没什么生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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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他这样,但长大以后,我却好像变成了跟他一样的人,几乎没什么欲望,也没什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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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小到大总是搬家,我一直都没有特别要好或是特别熟络的同学和朋友。我总觉得我的生活里缺少什么。不是钱,是别的什么,但我一直也没想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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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有什么朋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和谁都不熟,不论我们住在哪儿,和旁人都是点头之交。见过,有点眼熟,大概还说过几句话,可不知道住哪儿,也不知道是谁,哪天搬走了或者没了也都不知道,就像我们一样。我们像是无根的浮萍,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停留一段日子,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又搬走了。就好像怕生了根,怕被别人记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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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乡下的事,他的母亲,他的舅公,他乡下的河流,那些满地跑的猪和羊,那些绿莹莹的菜地和池塘,还有他的学校。他讲述了太多遍,在他的那段过去里,所有的人都是那么的清晰,我只要闭上眼,就好像能听到那些人说话,看到他们做事、对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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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乡下也念过书,不过成绩普普通通,书没念完就辍学了。在他的描述里,他和别的乡下孩子没什么两样,也撵过鸡,赶过狗,抓过猪,背过羊。后来他就辍学了,进城打工,挣钱寄回家。他在城里送过快递,也干过保安,但他是怎么认识他那个朋友的,后来具体又发生了什么,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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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从他搬到这栋房子以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开始告诉我那些从来没有讲出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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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开始慢慢地从那些纷乱的线头中理出了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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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他在城里做保安的时候,认识了小区里的一个女孩子。我跟他开玩笑,说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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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说:“不,那时候我年轻,人也简单,没有那么多心思,就是觉得小姑娘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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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是相信的。这种事情他是不会骗我的。有些事他也许不会告诉我,但他不会撒谎。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那种很严肃的父子关系。我跟他什么都可以说,他从来都不摆父亲的架子,他一直很尊重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不怎么像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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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他和那个小姑娘熟了以后,帮过她几回小忙。有一天,她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有个收入不错的工作,问他感兴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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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工作?”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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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你现在的工作差不多,但又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其实就是看看监控,照顾一下老人,不累,钱还多,”她说,“我觉得你心细,人好,适合这个工作。这个人年纪大了,很孤单,他不缺钱,但缺个合适的人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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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地看着他。怎么听起来像保安又像看护,看护难道不要资格考试吗?这到底是个什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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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时候他没有多想就去了,“能多挣点钱不好吗?以前也有人介绍工作给我。我想人家也是好心,虽然我觉着这种好事不一定能轮到我。不过试试也没啥损失……”他突然安静了,就好像说错了话一样,然后半天才说,“我去了以后才发现原来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开眼了。是红漆的大门,门口有可威武的两头石狮子,我在门外站着,到点儿了有个年轻人出来领着我进去。进了门里面是一堵墙,墙上盘着好几条龙,得绕到墙后头才能进去,里面是可大一个四合院,走了好几道回廊,进了二道门以后,就是个大花园,园子里有个池子,旁边坐着个老人,头发都白了,他的脚边有一只狗。他身旁还放着根拐杖,我们在他旁边站半天,他倒好,根本不理人,只顾着一心一意地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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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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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早以前他曾对我所描述过的一切,都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但后来我长大了,他就不再说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的那“一个朋友”根本就不存在,可我从来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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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以为我都忘记了吧?可是我没有。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太过熟悉,我记得他讲述过的每一句话。我还记得自己的梦,在梦里我看见过那个庞大的花园,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我记得那些鲤鱼脊背和尾巴上的颜色,那些乌龟游水的姿势,那些根本抱不住的红漆柱子,对了,还有那只狗,我记得那只狗,那个花园就像是那只狗的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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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也想养一只狗,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但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只有在这件事上,他非常地顽固,一直都不肯答应我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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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雇你照顾他?”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嗯,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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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没有护理经验,为什么找你?你之前说过很多次了,他这个人又挑剔又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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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小时候他给我讲过的那些事。那个人对待周围的人无礼又粗暴,有时候我甚至奇怪,一个脾气这么坏的老头,怎么还能活到那么大岁数?我一直觉得坏脾气的人应该会死得很早。当然,小孩子总觉得这世界上有很多应该的或者不应该的事情,只是长大以后才发现,那些事情应该不应该发生跟他是不是这么觉得没有丝毫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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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真的护理。他们只是希望有个人看着点他,就这么简单。”他解释得很敷衍,心思又不知跑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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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怎么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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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去了哪儿,知道他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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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理可不干这些。这听起来更像是看监控器的人。“……所以,你是那个看监控器的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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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吧。”“啊……那就怪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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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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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我印象里你从没跟他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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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没法儿跟他说话……”他辩解了一句,很快又调转话头,谈起他那个朋友来,“不过他倒是挺喜欢说话的,他跟池子里的鲤鱼说话,跟园子里的花草树木说话,他跟他的狗说话,他只是讨厌跟人在一起,不喜欢跟人说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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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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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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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讨厌跟人在一起,为什么不喜欢跟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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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也挺好奇的,不过我一直没琢磨明白。有的心理医生喜欢分析这种例子,能讲很久呢。他们对这个有各种说法,但我觉得吧,其实他就是这样的人,跟他们分析的那些事情恐怕都没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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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他小时候受过虐待?他的原生家庭不太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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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没那回事儿,你呀,就是念书念多了,别老用那些理论来解释一切。听他念叨你就能明白,他的童年生活其实很普通平淡,他爸妈也挺普通,他只是缺乏人味,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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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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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不太合群,仅此而已。他不爱任何人,甚至不关心自己的亲人,他只在乎他的狗。人会思考,会痛苦,能感受到爱,也会同等地付出爱。但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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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说,什么叫缺乏人味?”我不太明白,我说,“你看,我没有母亲,没有朋友,从小一直在陌生的地方辗转,我不也是健健康康地、充满了对人类的热爱地长大了吗?虽然念书的时候大家也觉得我不太正常,不太合群。”但这些其实都是他的错。而且说句不大客气的实话,我觉得“不太合群”这个词应该用来形容我的父亲才对,甚至于“缺乏人味”这个词按在他头上也不是不可以。但诡异的是,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我倒是能感受到他对我满满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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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闹不明白他的那句话,我说:“你像是在评判他,说他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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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描述我的观察结果。他看起来不懂得怎么爱人,就是这个让他缺少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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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惑地看着他,我以为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地懂得爱人。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人不懂得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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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像我父亲这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一个精神病患,有时候又像是个在逃犯,总而言之他的表现都不太像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但无论如何他爱我,自始至终我都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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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不会爱人,所以缺乏人味。”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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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认道:“但他的确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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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入了沉思。到底是什么定义了一个人呢?人们常说的人性、人味、人情,到底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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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可是他这“一个朋友”的事,我却听过很多。他是怎么遇到他的这“一个朋友”的,怎么替他工作的,又怎么照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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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阵子,在我年少无知的少年阶段,在我想象力爆棚、无处发挥的时候,我曾这样猜测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我父亲做了那个老人的同性情人,或者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他的钱就是这么来的。但这个念头简直让我浑身发毛,很快就被我抛诸脑后了。我不知道那种发自我内心深处的抗拒到底是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会做肉体交易的人,还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想不出他究竟是如何获得那些来路不明的财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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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他的这个朋友一直都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在哪儿,是不是还活着,每次提起来,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好像那些年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从来都没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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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孤单的童年生活中,这个遥远的、从未出现过的朋友,不知何时,变成了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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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长大之后,我却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或者他曾经的讲述,他的那个朋友真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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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问过他,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他说,这是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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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是你的孩子呀。你连你的孩子都要保密,都不肯告诉?他狡猾地说道,告诉你了,那就不是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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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泄气,我说,我能保守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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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他说,唯一能被守住的秘密,就是没有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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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悻悻地磨牙,知道从他那里是什么都挖不到了,可我还是不肯死心,我说,你那个朋友根本就不存在吧,是你瞎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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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说,如果是瞎编的,那不就没有这个人了吗?那你更不需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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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还是无法说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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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被隐藏,人们就越是想要把它挖出来。这大概也是人类的本性之一吧,至少是大多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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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自从搬到这里,他就总是忍不住地提起他的那一个朋友。关于那个人,他已经说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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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需要一点点地发现真相,记录下来,积累下来,就能从一个人的描述中逐渐地看到事情的全貌,就像是在拼一盒打散的拼图。虽然直到现在还缺很多块,还看不清这幅拼图的全貌,但我知道,只要我有耐心,足够仔细,我一定能拼出它的全部,或者至少是大致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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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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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来看看那些拼图的残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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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个朋友也住在这样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里,大概有两进或者三进,很有钱,至于有多少钱那就不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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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朋友不喜欢跟人交际,当然了,别人也不喜欢他。他和他的前妻很久以前离婚了。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知道下落,另一个好像很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只有儿子偶尔来看他,顺便要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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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得就像是个守财奴。所有投资他都要亲自过问。他从来不跟人面对面,他也从来不跟别人讨论自己的看法,他做出的决策就是最后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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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雇别人毫不手软,发起诉讼也毫不留情,他有几十个律师为他效力,而他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些人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因为他们是律师中的精英,他们做的事情都是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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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谁都不怎么好,因为他不尊重别人,也没有同理心,所以最后还留在他身边的,要么是随时想要离开的,要么就是准备日后反咬他一口的。可他对他的狗,他池塘里的鲤鱼,他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很仔细,都很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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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养着一条狗。有一次他年迈的姐姐来看他,觉得他年纪大了,需要一点活力,就送来了一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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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这只狗,特别喜欢。大家都很意外。因为他可不怎么喜欢那个送狗来的人,虽然那是他唯一的姐姐。她总是可怜他,觉得他样样都不如意。他恼火起来,对他的狗说:“我有什么可怜的?我的狗都比她吃得好。她这一辈子,光可怜别人了,她才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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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这么一个没什么人味的人,对一只狗都比对人要好千万倍。他亲自给它洗澡,给它梳毛,亲自下厨给它炖骨头、切肉块。他对他自己的孩子也没有这样的耐心和细致。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他无法和其他人产生更深的联结和情感,却把所有关爱都倾注在了一条狗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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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只小奶狗养大了,他是它的主人,给它吃的东西,给它睡的地方,他就像是它的天神一样。它吃肉的时候,哪怕他伸手捏住它的嘴,它也只会轻轻地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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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是认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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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对它好,它记得很清楚。跟这个人是谁,有多少钱,没什么关系。他没有人味,谁都讨厌他,可他对他的狗那么好,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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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狗什么都不在意,狗只在意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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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就像是树上掉下来的那颗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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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一个人发呆、不需要我陪伴时,当我一个人漫步花园、无所事事时,当我看着那假山、池水、凉亭、小桥,当我看着那些金黄或者赤红色的鲤鱼、那些半开半含的荷花、那石子铺成的小径,看着桃红柳绿,看着那似曾相识的一切时,我突然想到,这所有一切真的跟他提到过的那栋房子很像。真的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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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很快就开始调查我们这栋房子之前的主人。有钱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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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的照片、生平、亲戚朋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要舍得花钱,统统都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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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的东西很快就都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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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房子已经转手了好几次,但引起我注意的,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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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钱,身体一直都健康,他性格孤僻,不喜欢跟人接触。他有一条狗,还有一个年迈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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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个前妻,有一对儿女。他跟前妻离婚以后就没再婚过。他的女儿年轻时跟他彻底决裂,再没有往来,生病以后就死了,因为付不起医药费,到死也没有联系他。他儿子投资失败,原本的公司也破产了。他好像一分钱也没有留给他的子女。他把大部分钱都花在了狗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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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相关的许多描述听起来都很像我父亲的那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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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也大概对得上。我出生前那只狗就已经死掉了。所以能推测出我父亲离开这里的大概时间,应该就是在那只狗死掉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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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屋主光给他的狗买墓地就花了一大笔钱。之前他的狗生病了,他不但请大夫治疗,还买了很多医疗设备在家里,简直就相当于办了个小型医院。虽然花了那么多钱,但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我甚至还搜到了那只狗的病历,只是看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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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以前也跟我讲过不少那只狗的事情,不然我也不能总是梦见跟那只狗在花园里玩。他应该见过那只狗,甚至是很了解那只狗的。也许最后狗生病的时候,他还负责在监视器里观察狗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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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狗死之前,就在这栋房子里,还发生了一件非常特别的事,这件事尤其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我要求他们把关于这栋房子的事情都报告给我,所以很多其实无关的事情也被毫无遗漏地写了下来。但这件事与这栋房子和它的主人有着莫大的关系,绝对值得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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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警察曾经抓捕了一个犯罪团伙,他们有两男一女,主要是对有钱的老人下手,以诱骗钱财为主。他们承认他们利用狗生病的事情,在这栋房子的主人身上骗取了大量钱财。案子审理结果出来以后,那三个人供认不讳,都被判刑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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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结案之后不久,那只狗就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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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我父亲那笔来路不明的钱财,就忍不住想到他跟这栋房子的牵连,我不知道他跟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我猜很可能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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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概就在那时候,他的确得到了一大笔钱。他只是没有告诉过我这笔钱具体是怎么来的。我怀疑那一大笔钱的来路,也许是他跟那个犯罪团伙里应外合,也许他曾是他们的一员,这样一来,那个给他介绍工作的女孩就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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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只是看看监视器绝对不可能拿到那么多钱。他告诉我的这些应该都是真的,他应该没有撒谎,他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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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拿到了这栋房子曾经工作人员的资料。我一张张地看下来,在其中的一张上找到了我父亲的脸,但令人迷惑的是,只看资料的话,他在这里的工作时间并不长久。那个三人犯罪团伙的资料我也拿到了。里面那个女人的脸我看了很久,还有另外两个男人,我也盯着看了很久,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简单,一看知道了答案。我听说这两个其中的一个在监狱里发生了斗殴事件被人刺死,另一个则活得久一些,但后来也生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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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许我父亲的确曾是他们中的一个。可他没那么贪婪,所以他侥幸逃脱了。但这解释不了那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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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小时候一直都觉得他是个罪犯。因为他老是搬家,从不出去工作,也不跟人接触,我知道他有钱,但我总猜他的钱来得不太光彩。有时候我甚至想,也许他杀人谋财,又良心不安,从此带着我四处躲避。他对我实在太好了,可他又没有保留任何母亲的东西,就好像她从来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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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的。只要十秒,我就能想象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那时候我还会直接问他:“爸,你是不是杀了人所以要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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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有很多惊人之语,他似乎从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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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从小时候起我就隐约觉得,他和正常的爸爸似乎不太一样。我记得他那时反问我说:“你觉得我杀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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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说:“你杀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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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说:“这些话可不能胡说。你妈妈是生病死的,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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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后来我慢慢长大,也觉得曾经的那些猜测太过荒诞,现在是什么社会了?杀人犯怎么可能逃得过科技的追踪和制裁?当然,我还是怀疑他的财产是非法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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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试探地问过他,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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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承认了,他说他有个秘密。而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告诉我。“违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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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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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诉讼时效吗?”我有律师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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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讼谁呢?”他看着池塘里的鲤鱼,那时候微微地下起了小雨,园子里有种雾蒙蒙的绿,他整个人也仿佛笼罩在一层雾气当中,就好像他是从这里长出来的,是这里的一部分,将要融化在这里一样。那一刻,我觉得他距离我很远,在我碰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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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父亲该是什么样的呢?我不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父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几乎从来不会生气,年轻时他偶尔也会被我惹怒,但很快就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会向我道歉,就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他很尊重我,但说实话这种尊重有点缺少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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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那么平和,那么克制,看起来就像是教科书里的完美父亲。他的爱好一直很简朴,他会做点木工,他说起他小时候在乡下的日子,说起他的舅公是一个巧手木匠,能做鲁班椅子,不用一根钉子。他第一次做好时笑得特别腼腆,跟我说:“现在我也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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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做木工的时候,其他时候他都不像是在生活,反倒像是在表演,像一个戴着面具的演员,无时无刻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几乎没有失控的时候。他总是在扮演一个完美父亲,好像这是他存在的唯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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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相处久了,你才能察觉到那张面具下那个活生生的人。我一直知道他有事情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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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那个秘密,但我其实已经知道了。他肯定做过不好的事情,那是一个很大的秘密,大到他不敢告诉我。而那个秘密又太过可怕,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孩子,所以他要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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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昼夜相处的亲人面前,又有谁能做到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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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许不知道那个秘密的全貌,可我也差不多猜到了那个秘密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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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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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看起来也一天比一天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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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比起揭开那一切,我更愿意让他继续保守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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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我决定放弃时,他却选择了向我揭开故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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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死了,”他跟我说,“可以把我的骨灰撒在这个池塘里。”我不许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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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搬到这里,他就时常露出那种恍惚的眼神,就好像忘了自己是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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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也一天更比一天虚弱了,可是来检查的医生都说不出原因。有人告诉我也许他只是老了,还有人告诉我,也许这跟生理无关,是纯粹的心理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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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觉得是这个地方毁掉了他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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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花园,这个绿色的池塘,这个“那个朋友”和他的狗曾经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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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池塘,那种神情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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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吩咐后事的时候我就很不高兴,我说:“你不要这样讲,你现在只是身体比之前差了一点,再不济,也可以订那种替代用的人工身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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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他们去火星,就是利用了复制大脑的技术,然后远程同步传输到机械身体上。我之前还专门研究过一阵子,也请教了很多专家,觉得使用起来没什么大的问题。“这种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我说。这时候提这个可能还是有些早了,可总比提晚了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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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很惊讶,半天才说:“我知道这项技术,可我不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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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也研究过这个技术,只是害怕新东西,就安慰他说:“这个技术之前就有过工程应用了,很安全的。只不过比较昂贵所以没有推广。”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太高。但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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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那次的谈话就这么夭折了。我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所以我从当初搜集的资料里又精挑细选了一部分,特意放在八角亭那里,他每天早上吃过早点,都会在那里坐一阵子,然后再打一段拳,所以我想他总会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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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应该是看了,然后又把它们丢进了垃圾桶。我不肯死心,又带了一些去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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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面前翻了翻,沉默着,过了很久,他说:“其实吧,我挺早就知道有这个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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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是不解,肯定是感兴趣才去了解的吧,那为什么不敢尝试呢?我以为他一直犹豫是因为有所顾虑,没能下定决心。所以我劝他:“那为什么不肯试试呢?几十年了,什么都过去了。你都肯花大价钱买这栋房子了,你还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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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问我说:“对了,我跟你讲过我以前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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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没有。”他过去的人生中有大半我都不曾参与,他没有告诉我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我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说的过去,其实就是指那个秘密,那个他一直对我隐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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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吗?”他看着我,目光有些浑浊,我很少看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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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我一直好奇、想要知道的事情,可那一刻我的心里却有点害怕。我说:“想呀,不过等你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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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以后来不及了呢?”他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什么都不告诉你,等我死了以后,也不知道你会怎么猜测我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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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害怕了,他提起这个死字,就好像一切马上就要发生,而他一目了然,什么都知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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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说什么,”我说,“我不关心真相,我只关心你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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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小时候你吵着闹着要知道,每天都追着我问。我编了多少个故事都糊弄不过去。你知道吗?在搬过来之前,我还想着我要带着我的秘密去地底下。可搬过来以后,我想,我还是要跟你讲清楚,不然我死了以后,你就永远没法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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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吧?”我后背发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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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是不急,可总要讲给你听的呀,”他用不容拒绝的声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怎么样?你坐下来,听我慢慢地讲,因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能不能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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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我看着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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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等下要讲的跟你讲的事情都是相互关联的,关于我,关于我的钱,还有你,所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会得到解答。所以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你坐下来慢慢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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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我们的房子,指着他自己,然后指着我。“所有这些,”他说,“是怎么开始的,又是从哪儿来的,这些我全部都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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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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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被丢在一旁的那叠资料,然后喃喃地说:“我告诉过你,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这种技术了。我没骗你,我真的知道,不但知道,我还亲自用过,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你出生之前就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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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开头让我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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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悲伤地看着我,说道:“所有的这些都是相互关联的,等我讲完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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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拉他入伙的女孩正是当初那群犯罪团伙中的一员。他们寻找目标,锁定年老的有钱人,设好各种圈套,诱骗他们,图谋他们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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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以保安的身份走进这栋房子,他就已经成为了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但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却一直让人头痛。那就是这栋房子原本的主人,那个坏脾气的老头,那个悭吝鬼,那个没有人味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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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特例。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讨厌人类,他不受任何诱惑,但他又是我们选定的猎物中最有钱的那个。他们总说,等做完了这一票,他们就要金盆洗手,解甲归田。他们说,等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和她结婚,过我们的小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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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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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释说:“她就是你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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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知道。其实我全都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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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但猜到了他和那个犯罪团伙的合谋,也猜到了那个女孩的身份,因为我看到了那些人的照片,看到他们的照片时,我就能从那两张脸上看到我的影子。就像风吹散了晨雾,花园的模样就会自然而然渐渐清晰起来一样。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落网,为什么我的母亲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但这肯定是他要销声匿迹,要抹去她存在痕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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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一票他们是怎么干的吗?”他突然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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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我看过了那些记录,但我还是不知道详细的步骤。我知道那些记录下来的文字肯定只是真相的一小部分。不然他不会逍遥法外,不会隐姓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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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了好半天,然后才说:“他们告诉我,其实在我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想了很多法子,设了很多局,结果都失败了。最后,他们想到了他的那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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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一下。也是,那是他唯一的弱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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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宠物的局有很多种,可这一次他们想做得更巧妙、更漂亮。他们已经观察了很久,也为此准备得很周密,”他说,“而且他们对于技术很了解,所以他们说到了一项新研究,可以将大脑信息全部传输并印刻在一台机器上,甚至一个动物身上。据说这项技术在实验室里已经验证过了,这是为了上火星准备的技术,是保密的,但可重复性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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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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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他们告诉我的计划是这样:他们会找机会把我的大脑信息全部同步传输到那只狗身上,这样只要经过一定适应和学习,我就能控制那只狗了。毕竟这就是这项技术开发的主要用途。这就是这个计划的关键所在。他们跟我说,只要这一票成功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发大财,后半生就安享无忧了,而且这个计划非常完美,不会有任何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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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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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座假山,看着山上摇动的树影,我听到风吹过竹叶的声音,哗,哗,就像是遥远的海浪,没有片刻的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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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他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究竟被什么样的回忆围绕着,我也不知道他又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买下了这栋房子,再次回到这里,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将要说出的话,或许比我能想象到的还要诡异,还要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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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气听不出什么异样,就好像小时候在给我念课文一样。他说:“他们干这一行,总是放长线钓大鱼。这只鱼特别大,所以花的时间肯定要久一点。我同意了,她也同意了。他们找了个机会接触到了那只狗,然后动了手脚。在那一次之后,他就给他的狗加强了保护,他很敏锐,但他这么精明,大概也没想到有人会费尽心思设下这样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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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开口,却又忍住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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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做一只狗是什么滋味?”他突然问我,好像不经意间才想起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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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我不敢回答,也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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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他的秘密吗,这就是他终其一生试图隐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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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一下,踢了踢地上的垫子,也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看起来很旧了,像是忘记处理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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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气很自然,说:“其实就像是做木工一样,当你做得太久之后,有时你就会忘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但你的身体还是会把你应该做的事情做完,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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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肌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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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时间,我就那样活着。让潜意识带着我走。我要做一只狗,却又不能引起他的怀疑,他是很敏锐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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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难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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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做久了,好像就分不清人和狗的区别了。有时候我觉得,好像我就是那条狗。什么爱我的女朋友,什么万无一失的骗局,什么发财的美梦,也许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就像是人类一样,狗也有白日梦。也许我是只特别聪明的狗,梦到自己是个人。有时候我什么也不会想,快乐和满足都是那么简单,我只需要取悦我的主人就好了。作为一只狗,尤其是作为那只狗,活着真的太简单、太幸福了。所有的气味和信息都是美好的,你的目标是那么的简单,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你的快乐也是那么纯粹。跟金钱、地位、容貌、学识,跟一切外在的东西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摸摸我的头,我就会觉得快乐。有时候我也会想起自己还是人类,可我还会想起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所受过的那些鄙夷和欺骗,我对于金钱的渴望,我对于城市的渴望和憎恶,我对于乡村的怀念和排斥。想起我从早到晚跑一天挣到手的钱还不如别人的一次打车费,想起那些我永远进不去的地方,那些我听都听没听过、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城市里我就像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过客。我觉得痛苦,不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就这样,我在两种身份之间挣扎。作为狗,我体会到了简单而纯粹的快乐。作为人,我感到羞愧,感到惶恐,感到迷惑,更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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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等待计划启动的那个时间点,可你得明白,这种事情都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不能定死具体的时间,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可慢慢地,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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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我想告诉他,你被他们骗了,从头到尾被他们利用了!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全部的计划。他们需要一个人去做一条狗,这个人轻信而鲁莽,想要更好的生活,所以愿意冒险,愿意。他们找到了他,就像是钓鱼一样放出了鱼饵,让女孩子许诺会跟他结婚,还答应会给他一大笔钱,还发誓说没什么风险,告诉他这一票一定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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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那项技术,技术不应该被这么滥用。他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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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我觉得我的心在滴血,我轻声地说道:“这种技术不是这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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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吗?”他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问我说,“如果我投射在机械人身上,我就不会迷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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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会连自我都丧失了,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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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变得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当初轻率的决定,他坦白道:“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的那段过去,但我找过心理医生,很可靠的那种。他帮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矫正。那时候你还小,我还要照顾你,哦,对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这里的时候,你母亲在外面怀孕了。他们跟我说是因为他们当时还在做另一票,她不小心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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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我喉咙发干,简直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是个谎言,太过明显的谎言,因为我知道自己跟那个犯罪团伙其中的一人看起来那么相像,简直就像是真正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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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打开那个资料夹,看到他们几个的照片时,就已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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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带着你,一边在朋友的私人诊所里做矫正。后来我自己也查过一些资料,主要原因大概就是我处在那种状态实在是太久了,所以我的生活还是留有一些坏的影响。这么些年里,我一直在矫正中生活着,努力地做到像一个人类。但只要我闭上眼,只要我什么都不想,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一条狗。这话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不敢告诉他们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矫正没用,这么多年了,矫正不了了。真的。我老了,我有时候做梦都梦到我是一只狗,蜷缩在绒毯上,晒着太阳,那时候地面都是热的,湖面上有水汽在飘荡,莲花要开了,小鱼在啄莲叶的梗,鸟从我的头顶飞过,有一片小小的羽毛落下来。每一刻的气味都是那么不同,可我全都能记得住。然后远远地,我听到了主人的声音,我就竖起耳朵,站起身来,我的身体朝前倾斜,风吹拂着我的身体,我感觉到那些毛被拂动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抹不掉了,我已经被彻底地改变了,在那些再也找不回的时间里一点点地变成了另外一个生物,另外一种东西。那个人做梦会梦到四脚着地的感觉,会梦到追逐风的滋味,会梦到撕咬垫子的快乐,会梦到所有我不曾闻到过的味道,不曾听到过的声音,所有颜色都在我的眼前淡去了,可世界却变得更清晰、更庞大。我好像被放在一个更精细的世界里,我体会到所有不曾体会到的快乐,看到自己不曾看到的世界,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身体,然后突然有一天,我被取了出来。自那以后,我就变得茫然,找不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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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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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了不像他自己的另一种存在呢?而他甚至也为之迷惑,无法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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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被生下来,被父母疼爱,被亲人照顾,被朋友们围绕,被社会塑造,他慢慢地成长,终于从一个生物意义上的人变成了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可他会跨出另一步,变成另外一种存在,这是他一开始也没有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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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会改变的,这谁都知道。也许是工作的挫折,也许是爱情的考验,也许是疾病的折磨。可他遇到的却和这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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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贪念,也许是爱欲,谁能想到他会为此付出了这样巨大的代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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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发现了吧?我已经老了,我能感觉得到,我已经快不行了。我实在不想再对抗这一切了。这么久了,我一直都过着被矫正的生活,模仿那些正常人,装得还像以前一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因为我不希望让你失望。可我实在太累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撑不下去了。所以我回来了,买了这栋房子,我不想再瞒着你了,我想告诉你,只要坐在这里,我就会想起之前的那段日子,只要想想,我就觉得很快乐。唉,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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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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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满面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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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应该期望什么,我应该期望他彻底忘掉那段日子吗?还是期望他能更快乐一点?“这些年你一定很痛苦吧?你为什么不……”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恨谁,所有计划那场骗局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他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找一个更好的医生,这肯定是可以治的啊!”可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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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我还能找谁呢?你要知道,我不但是个病人,还是一个罪犯呢。而且我的案子还涉及军事机密的和滥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还不会被释放呢。钱是主人给我的。他不想再看见我了,但他给了我一大笔钱。你怪我吗?是我把你从孤儿院里领养出来的,也许没有我的话,你会遇到更好的家庭,而不是像我这样的怪人。可你那时候看起来那么瘦小可怜。我其实犹豫了很久,想过要不要寄点钱就好,可我还是决定了要领养你,因为我不想你在那种地方孤零零地长大。你不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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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那么轻率地决定了你的人生?其实我一直都在努力,想要给你做出表率,我想努力做一个好人、正常人,一个好爸爸,让你好好成长。你已经长大了,可我不知道我做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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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再说话了,我有种感觉,无论我说什么,都会把他推到我不想看到的地方。所以我抱紧他,什么也不敢说出口,可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濡湿了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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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父亲了,只是我要求得太多,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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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着我的背,忏悔般地说道:“有时候我就想,也许是我之前做了坏事,所以遭到了报应。我早就已经不配做人了。我用了半辈子来赎罪,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你是我的孩子,我很高兴把你抚养长大,我知道你终究会发现真相,不过回到这里以后,我想,不如让我亲自告诉你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总比你以后自己发现强。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早就不想做人了,做人太累了。如果不是为了你的话,我真想早点回到这里,早点回到过去的那段时光里,什么都不知道,像只狗那样生活着。跟你说了这些,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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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可怜的父亲呀,原来这就是他不愿言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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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再回避下去了,这么多年了他隐藏在这个人类的躯壳下,一心一意地爱着我,为了我一直在努力,扮演着父亲的角色,扮演着一个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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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什么我比谁都明白,我想要我的父亲,可我不能自私地连一个回答都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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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流着泪回答他说:“爸爸,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会恨你?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完美、最好的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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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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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切都清楚了。这些年来所有的怪异感也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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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孩子的爱充满了容忍,像是玩伴一样的陪伴,又充满了保护的态度,他几乎是个完美的父亲,对孩子很尊重,简直像是教科书一般的模范,很照顾小孩子的感受,每句话几乎都出自育儿范本。年幼的时候我不觉有异,但我慢慢长大后才觉出他是个异类,哪怕他是那么努力地模仿着最模范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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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究竟何以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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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种更像是真正的人类?到底是教科书里那种完美的人类,还是做出了愚蠢选择,因此变得残缺和不完整的那些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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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来评判这一切?谁能给予,谁又能剥夺人类之所以为人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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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吧,他和他的那个朋友,一个是不想再做人的人,另一个是没有人味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却因为一场有预谋的骗局联结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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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谈论他的那个朋友。他似乎记得那个人的一切,这曾经让我迷惑不解。在我年幼时,他总是说起他的那个朋友和那栋房子,那个朋友说了什么,那个朋友吃了什么,那个朋友做了什么,花园里什么花开了,新栽了什么树。他们在哪里散步,在哪里玩耍,在哪里捉住了一只松鼠。那时的天空是什么样的,那时云的影子如何印在水波之上,乌龟如何游到莲叶下面躲起来,鲤鱼又是如何地聚散,那时候他所听到的一切,闻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都牢牢地刻印在了他的头脑里,他的世界慢慢地变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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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回忆里,那些过去听起来那么吸引人。现在,一切终于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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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洗不掉、抹不去。他在回忆过去时,究竟是在缅怀什么呢?是那不被认可的部分,还是那段生活?还是已经不愿再为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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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搬到这之前,关于他作为一只狗的那段日子,关于他的矫正生活,关于他扮演一个人类的那个过程,他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他只是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父亲,努力地抚养我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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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承受这一切呢?而我,甚至都不是他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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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一直在努力地对抗,也许是为了他自己,也许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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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是那么无知,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付出,他的努力。直到他终于觉得太累,终于想要放弃,终于把一切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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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过了很久,我又换了一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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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房子也很大,但布局完全不同,位置在乡下,地方更大,也没有围墙。这里也有一个花园,我还在门口通往花园的路上搭了个葡萄架,夏天的时候,他喜欢睡在葡萄架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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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睡觉的时候,他喜欢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跟其他的狗没什么区别。这里的天总是很晴,阳光总是很好,他白金色的身体在阳光下反光,那是一种轻质合金,强度很高,说起来还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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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叫,虽然当初特意装了发声器什么的,但他喜欢围着池塘转,还喜欢趴在那里看鱼。他喜欢水,喜欢看鱼,有时候也喜欢看着我们。我想,也许对他来说,鱼和人并没什么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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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快乐地朝我跑来,我就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把我当做了他的那个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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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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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同步传递时,他其实已经有些糊涂了。很多事情,恐怕也记不清了吧。这里和那栋房子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我想,我跟他的那个朋友也有很多不同,但这应该不会让他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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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看起来很快乐,很满足。所以我想,无论他把我当做谁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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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的父亲,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只希望他能开心,仅此而已。

\r\r 亡日\r\r

孙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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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我的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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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坦白,他愣了一下,挂断了手上的报警电话。亡日就是死期,而且从来不会出错。他肯定觉得,没有必要非和一位将死之人起什么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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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年轻人比我想象中做得更棒,他主动帮我抬起自行车:“这玩意儿不能用了,一会儿我送你吧,要去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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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没有人会想在医院里度过倒数第二天,除非那人是个无可救药的热爱医生职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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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莎——陪伴我多年的自行车,它确实不能用了,除非整个换一遍零件——一个轮胎像被放进了轧机,车座和刹车等配件都歪向了奇怪的方向。陪伴我十几年的健身和代步两用自行车,终于先我一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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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支记号笔,我要给艾莎留个纪念。”我笑着说,动了动左腿,脸颊因为疼痛而抽搐。虽然刚刚我的反应很及时,但无奈还是有些伤痛。也许今天和他的撞伤就是我明天的致命伤,看他那么紧张的样子,我反倒觉得不太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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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都不重要,明天是我的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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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莎是对她的称呼?”年轻人拿来了黑色记号笔,目光真诚,脸上渗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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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自行车的横杠上写下这样一行字:“艾莎亡日2055.12.25”。艾莎的亡日多么巧妙,恰好就在圣诞节。我觉得我的亡日更好,起码还能过最后一个开心快乐的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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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自行车扔在了废品回收站。年轻人甚至开车送我到最近的市场,重新买了菜。要结账时,我掏出信用卡,开心地告诉似曾相识的收银员那句话:“明天是我的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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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服务员捂住了嘴,“太让人兴奋了,已经快一年没人告诉我亡日了。这位先生,账单记在我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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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不着,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笑着打量她的身姿,“你是艾丽莎的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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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您认识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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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认识,以前一直没好意思和你打招呼。”我顿了顿,回忆起艾丽莎的音容笑貌,以及年轻时的荒唐夜晚。“她的亡日比我早两年,但是是公历同一天,所以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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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了嘴:“噢,我懂了。她在走前提起过你,谢谢您对我母亲的照顾。”除非关系很亲近的人,一般人是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亡日的。当然,我这种快要死的人就无所谓了,对谁都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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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大家年轻时都会犯错。”我笑着,对艾丽莎曾经背叛的愤怒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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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出门外,我突然想起件事情。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回去交给她:“瞧我这记性!如果有空要来参加我的葬礼,这是邀请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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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卡片上用黄色的斜体字写着:欢迎来到维克托的送别礼。别看这张卡普普通通,但历次设计迭代都严格被保存了下来。似乎从20岁开始,我就每十年修改一次卡片的设计,直到有一天它终于能够派上用场。她笑了笑,郑重地用双手接过卡片,把它放进了在地上的背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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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她可能有点尴尬,又或者因为母亲的原因担心不接受而让我难堪,便笑了笑没有在意。然后我去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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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管理人员表上已经没有我的名字了,但在醒目的意见栏上,大家写上了对我的祝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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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难想象,意见栏能够如此热闹,而且以往多半是离职员工对我们的谩骂,要么嫌工资少,要么觉得管理太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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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歪歪扭扭的字一定是阿尔的,他习惯用脑机输入,字从来不练。他说:师父,谢谢你的照顾,我会继承你的遗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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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想当年,我还是董事的时候开始带他,那时候他莽莽撞撞,犯了不少错误。现在,我要走了,他也将接替我的行政职务。但我知道,这小伙子肯定比我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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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办公室,和每一个人亲切地打了招呼,然后去自己的办公室,把需要带走的私人物品打包好。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好带,几十年的会议记录,一些不能给外面看的私账,以及一些不能示众的个人收藏品,比如某年去日本带的当地特产,在俄罗斯留下的美好记忆还有私人俱乐部的准入卡和标准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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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正好进来:“嗨,维克托先生!哇,这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啊!”他看到我的藏品,眼睛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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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尴尬地把收藏品推出去:“阿尔,这些东西归你了,反正我也用不着。这间办公室以后是你的了,脑机接口还好用,你可以自己整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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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真是的,都快走了还操心这么多。”他笑了笑。“董事长问我说今晚欢迎不欢迎他一起去,还有晚上我会晚点去,今天要拜访地产大亨,有一票小协议要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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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释怀地笑了,往昔那些争端烟消云散了。亡日将近,记恨小事真的有必要吗?我说:“来吧,来吧,竞争了二十年,让他来看老朋友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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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当然如果不是遇上车祸,我该早两个小时到家。腿还是有点疼,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的姿态真像是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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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路过一个乞丐,他在为我祈祷。我想起来似乎上次给他钱时,告诉了他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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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朝我挥挥手,仿佛在向我致敬。毕竟像我一样,守法地走过一生的人并不多。但这反倒让我的一生精彩无比,不像其他人那么充满浪子回头的戏剧性。不知不觉中,我的账户里面就出现了巨额的钱,它们让我在任何时候都过得非常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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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维克托!你明天走?”朝我叫喊的家伙是邻居。他秃顶的样子愚蠢透顶,穿着惹人厌的黄大衣,和我已经有13年的交恶史。当然,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在我,我当年推动过公司的商业改革,因而在很长时间内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这使得闯入他家的人直线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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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初我讨厌他,是因为他喝醉了酒到处游荡,总是吐到我家的篱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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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他友善地挥挥手,大概30天前,我告诉了他我的亡日,然后他就和我冰释前嫌了。他笑着告诉我:“嘿,老伙计。我大概还有3年,就怕到时候没有你这么好的邻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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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我的房产将不会留给孩子们。我将把它捐到基金会,但孩子们能得到其他东西。比如大儿子菲力将继承我在公司的股份,并获得一个分公司的经营权,二女儿将得到我在英国保存的黄金,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起码有8个人会对同一克金子宣称拥有权,金库兑付时不会爽快。小女儿将得到我保存在德意志银行的艺术品,这样她和丈夫经营的博物馆能多几件好藏品。至于现金?那东西基本不存在,全被我换成了其他东西,剩下的也需要缴纳众所周知的高额遗产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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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好了,老邻居。基金会会严格审核房屋的买家,我想不会太糟糕。”我提了提手上的东西。“要来参加我的死亡前夜聚会吗?我请了好厨子,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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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邀请!慷慨的维克托!我有瓶55年的拉菲!”他满面红光,跑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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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中,旁边传来邻居粗犷的争吵声,大概他家的败家子把酒偷喝了,正惹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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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打开冰箱,把需要解冻的食物都拿出来。我躺在沙发上,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直到有人敲开我家的大门。可以说,早早地,我就计划好了我的死亡,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在我真正死亡之前,我就已经安排好了我的社会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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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今晚都会回来,老朋友们也会过来,陪我度过最后一个圣诞。这是我人生中最美的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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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我的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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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在过去,人们总是喜欢询问亲近的人的生日,但不会问死期。在我看来,这可笑无比。生在哪天从来都不重要,但什么时候死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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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的亡日,所以能恬淡地迎接它的到来。不仅仅是我,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亡日,告别不再是充满伤感,而是一场聚会和礼赞。自由地选择时光的分配,平静安详地等待死亡,这就是亡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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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多么热爱自己的生命,它总归要结束的。难道不是吗,维克托?至于其他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金钱什么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就只不过是数字而已,对我这个层级的人来说,更像是一种信用凭证。我在心里说,眼睛瞬间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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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在我身旁,为我歌唱《离世快乐》:“祝你亡日快乐,祝你亡日快乐,祝维克托亡日快乐,祝你亡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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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朋友大多喝醉了,在我家客厅里群魔乱舞。他们里面有我从小玩大的小伙伴,有工作的同事和后辈,有从网络上认识的各色人物,有曾经给我生活添堵的家伙,还有一些是故人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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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起酒杯:“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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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停下手边的活计,随手拿起杯子:“祝贺维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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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干而尽。我手上这杯啤酒有点苦涩。当然有人很惨,比如阿尔把惩罚游戏用的特制饮料喝了下去,此刻在“亡日快乐”的呼喊声中去厕所呕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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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的声浪几乎要把房顶掀开。不过好在邻居不会抗议了,此刻他正在和一群人玩真心话游戏,只是希望他别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他的亡日在3年后,而妻子看起来却依旧活力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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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难相信明天就是你的亡日,您看起来身体如此好!”突然有人叫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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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摊了摊手:“我也很难相信,还不知道会怎样离世。我想在睡梦中结束一生,但我的身体似乎还没那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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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不是太痛苦的类型。我的父亲走时没人在,他不小心被碎玻璃割裂了脖子,流血休克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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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死神竟然如此惩罚他。基本上没人会喜欢血腥的死亡方式。虽然有人告诉我,失血休克的死亡方式会带来极致的快感。我又干了一杯啤酒:“那真是太惨烈了,很抱歉让您回想起这些。我觉得我运气很不错,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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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定要在亡日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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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不太熟的面孔。大概是因为我的脑子晕乎了,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她是谁,而我又在何时邀请了她。我说:“亡日就是亡日,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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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怎么知道亡日的呢?”她看着我,眼神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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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酒杯摆到一边:“当然是算出来的。量子计算,原理我说不清楚,反正很精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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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精确到小时。如果真的很精确,算到天和算到小时有什么区别,以及算到分该多好。我可不想到倒数最后几天要死,而是最后几秒钟倒数一下,看死亡如期而至。昨天的最后一秒和今天的第一秒,它们的区别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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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笑了起来,转过身去,后背靠在墙上:“很不错的想法。年轻人,你叫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我似乎忘了什么时候邀请你了。请原谅,老人的记性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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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她急忙摆手。“我不请自来。我叫安缪尔,信用银行的算法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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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粗糙的化妆技术,中档的香水品牌,经常加班造就的黑眼圈,以及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接口。虽然我大概相信她说的身份,但对于她的动机,我相当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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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一位高级工程师。银行的啊。”我加上了关注点,帮她倒上一杯酒,“您来到我的亡日前夜及最后的圣诞聚会,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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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直接举起酒杯。“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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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我的大儿子拿来了遗嘱,告诉我:“公证人已经带来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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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他身后那几名政府工作人民,把担忧深埋在心里。他一直都太心急了,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担忧。我的三个孩子中,只有他最雄心勃勃,但也最可能先面对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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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快死了,何必让小辈们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感受?我笑了笑,毫无留恋,大笔一挥签上名字:“好好干,别太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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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畏惧死亡。反倒该说,我期盼死亡很多年了。从知道亡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在期待这一天,期待世界在我头顶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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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刚跨过了零点。大家在最后一阵欢腾中,按照事先的吩咐远离了宅邸,把最后一天的时间留给我自己。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他们也不愿意见证我的死亡。虽然过去的判例已经豁免了除了一级谋杀之外的任何罪行的指控,这被称作亡日豁免权。毕竟,如果上帝已经注定了一个人的死亡,假手于人,作为承载意志的人他其实很难说是有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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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没有检查房子,也没有收拾。也许我的死很难看,收拾一下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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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累,也很困,嘴角还有蟹黄酱没擦,手上的酒杯里还有半杯啤酒。但我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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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梦里安静地死去是最好的死法了,谁都知道。那样离去不会有太多痛苦,时间也不会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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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亡日,但我却不知道死亡究竟会在哪一分钟真的来临。就像年轻时坐过山车的感觉一样,最难熬的并不是一冲而下的时候,而是看着过山车慢慢爬向顶峰,那时候肾上腺素会在血液里狂飙,膀胱会跳出来和你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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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一秒,摆钟的机械声很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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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想睡,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力也比平常好。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我看向摆钟,已经1:01了。刚刚那么久过去,竟然只过了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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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镜子擦干嘴角,然后整理发型。也许这一刻我会一个踉跄向前倾倒,然后整个人陷进碎裂的镜子中,被玻璃碎碴割得血肉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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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没有,我舒了一口气,去厕所开闸放水。也许我会脚下一滑,然后脑袋撞上钝物,让脑袋里的小肿瘤碎裂出血,然后死去。厕所里有好多呕吐物,我忐忑地从比较干净的地方走出去,感觉又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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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来一个悖论,以前人说车开得越快反而更安全,就是因为开得快时人更紧张,注意力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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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客厅沙发,头顶的吊灯轻轻摇晃,吱嘎作响。也许它将从4米高的地方坠下,正好砸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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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它摇晃,感觉自己都快睡着了。楼上传来一声脆响,打断了催眠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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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灯晃了快20年,早就超过设计年限,还是没砸死我,实在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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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刚刚那声脆响提醒我,也许有人从外面闯进来。他很可能是一个贼,或者逃犯,或者一个变态杀人犯,反正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亡日,有人很喜欢在亡日之前一直在监狱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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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在此奋战而死,日后报纸上将会有大篇幅描写我对战黑恶势力的英勇事迹,以及对命运的抗争。让人们再次缅怀维克托光辉的一生,祝贺维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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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猎枪,虽然在家里它不是很好用,但总比没有好。英勇的维克托起码要放一枪再死,反正我今天死定了不是吗?我又看了一眼摆钟,现在是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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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吱嘎作响,也许下一分钟它就会垮塌。然后我会因为摔倒,内脏破裂而死。以前我从没考虑过,死亡离脆弱的人体如此之近。所以,能知道亡日实在是太棒了,这让我快乐开心地生活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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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了楼梯,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二层书房有些小响动,也许是犯罪者开始翻箱倒柜。翻吧,反正我的遗嘱已经签署,反正我死后一无所有。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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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地挪动步子,慢慢靠近书房。左腿依旧在疼,昨天受的伤还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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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我步子迈得过大,腿一疼,害得我一个龇咧,情不自禁发出了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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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这下子肯定惊动对方了,他会怎么做?他会隔着墙对我开枪吗?还是用手榴弹,炸药、煤气或者是叔丁基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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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托先生?”她举起双手,“别开枪。我不知道聚会结束了。”原来是安缪尔,自称是算法工程师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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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追问:“今天是你的亡日吗?”我听说有些家伙会特意找到同一天亡日的人,两个人一同迎接死亡。希望她不是,因为那样会把我这边搞得一团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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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看自己的亡日,生活应该更惊险刺激一点。”她如是说,坦然面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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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借口,但我看她不像是要骗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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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枪:“你在楼上做什么?如果是想偷商业机密的话,你会一无所获的。我远离管理层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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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她指了指便携脑机接口。“我只是办了会儿公,还好你家的网络不错,我能连接到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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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是安缪尔女士,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来到我的聚会,我不记得和你所说的银行有过业务交流,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说为了制造我的死亡,你是不可或缺的话,那我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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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听我解释,我是来见证你的死亡。”她很认真地说,不像是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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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我的死亡?”我听到了好奇怪的说法。“那么,我和你有仇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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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的亲戚或者上司有仇吗?”“毫无疑问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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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和她继续饶舌失去了兴趣:“你为什么要来见证我的死亡。我本来不认识你,你多半也不熟悉我,为什么你要来打扰我的死亡,按照宪法,我现在完全有权给你来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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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我的观察很重要。我说过了,我是一名算法工程师……”她着急得就像把线团越挠越乱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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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粗暴地打断她:“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哦,天呐,一个陌生人突然跑到你家,说要看着你去死,只是因为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安缪尔女士,虽然我不介意死前和别的女人来个浪漫到死的约会,但我不欢迎你。如果你再不赶快走,我会打电话报警。就算这真是你的工作,我也有权不配合。州议员瓦尔列克是我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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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维克托先生,请听我说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可能死不了。”她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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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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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不太相信她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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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她说的那句话具有某种魔力,但这不让人开心。我想她多半是个妄想狂,工程师的身份是妄想,我今天死不了这句话也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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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处以及我的死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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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只能怪我告诉太多人,也发出去太多收不回来的邀请帖。并不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愿意参加一个快要离世的人的前夜聚会。他们不需要目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的狂欢,也不用违心地为人叫好,更不用假装深情地抒发别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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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我的前夜聚会很快乐,没有人号啕大哭。自己喝哭的人不算。想到这里,我几乎就快说出让对方滚出宅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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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里一个念头蠢蠢欲动,如果我今天真的死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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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日的计算非常精确。我身边每一个人都按照亡日精确离世,没道理到我这里就出问题。我今天肯定会在这里死去,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死,听上去还不错。对她来说,这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亡日豁免权一直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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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没必要骗我,就目前为止,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她不良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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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我居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好吧,留下来。我今天肯定会死的,不过与此相对的,你要陪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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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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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楼下拿上来几瓶啤酒,顺便看了一眼钟表,此刻2:12,时间过得好慢。也许和人聊天更能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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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好听众,不会提太多问题,愿意回应我的话语,会做出恰当的表情。我从还不知道亡日的年始讲述,把那个时代讲得魑魅魍魉横行,生死难测。人们勒紧自己的钱包,总是怕被别人欺骗,就连死亡都充斥着悲伤。只是世界是怎么转换成知道亡日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反正那时候我还非常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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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一个中产家庭的孩子,在父母的关怀下茁壮成长,顺利进入大学,认识好多厉害的家伙,也同时结识了艾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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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大女孩儿,甚至会修理她父亲老出毛病的旧轿车。我们一开始就互相看不惯,因为经常在同一门课上,我们坚持不一样的观点。有时候,我们干脆用别的方法决一胜负,比如五子棋、跳棋甚至因为阿尔法狗而火爆的中国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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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从来都是对半分,和她在一起总是很有挑战,虽然我总是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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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泪从我眼角流出:“她的亡日是去年的今天……”我实际上有关注到,但是没有做任何靠近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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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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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毕竟我和她最后还是分手了。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她的亡日在5年前,比我早那么多。”我想起来我的爱人,画面还是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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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又说了和爱人的结识经历,当然没那么多好说的。几十年的生活,很多东西都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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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成功的人生。”她评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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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后生可畏啊,”我笑了笑,故意谦虚道,“说说你工作的银行,为什么我的生死会和你的工作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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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我们的银行一直在计算一些很难量化的东西——信用。”“信用?简单来说就是信誉之类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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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么理解,其实是一些人际关系的总和。要知道这些东西上下浮动很大,所以数量化计量需要用到许多数学工具。而维持整套体系恒定又是另外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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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我的生死可能影响体系的稳定?”我摇摇头。“我早就安排好了我的社会性死亡。现在在社会上,我已经没有任何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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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反倒因此显得你特别靠谱可信。所以很反常的,像你这类中规中矩的人,反倒是信用爆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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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说完这些,我看了眼挂钟,现在是4:01分。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而我还是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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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喝了一点酒:“我有点累。”“您需要休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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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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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一步爬下楼,回到客厅的大沙发。这里是我最怀念的地方了。年轻时在这里和朋友们度过了无数个快乐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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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上面一躺,也不用盖衣服。反正我快死了,不是吗?她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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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么多了。我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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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在睡梦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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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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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了过来,摆钟显示现在是12:43。而安缪尔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显然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睡相并不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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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究竟在哪一刻到来呢?我已经等到了亡日,但还没等待到真正的死亡。也许某一刻我曾经嗅到过它的气息,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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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在放松大意,不像昨晚那么小心翼翼,这会让我更快地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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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来得太缓慢了,让人心急。我突然发现心急的并不只有大儿子,我曾经和他一样,只不过太多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安步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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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可能是声音太大。我的行动叫醒了安缪尔,她和我问了声好,借我家的卫生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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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完这些,就差出去给草坪剪草了。现在是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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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草机可以自动剪。但为了增加我死亡的概率,我选择手动来。触电、漏电、短路爆炸或者剪草机失控,反正哪一条都有可能把我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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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它再次让我失望了,没有漏电,没有爆炸,也没有失控。我一如往常地剪完了草,还顺手把分类好的垃圾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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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看向摆钟,以及坐在摆钟附近的安缪尔,此刻是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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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还没有死?今天不是我的亡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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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开一个罐头,我拿起榔头粗暴地敲开了它,害得里面的东西溅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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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着急了。”安缪尔平静地评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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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我已经准备好去死了,为什么死亡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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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解释道:“亡日,按理说到今晚11点59分59秒都有可能。但为什么亡日不能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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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不应该出错。我觉得你很烦。本来今天我该很安静地等待死亡。”她的话引起了我的思考,但我不愿意承认。就是因为相信亡日,我才能完好地规划每一天,直到生活的最后。换句话说,她在动摇我对亡日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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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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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能抢救的罐头食物吃掉了,意犹未尽:“我们出去买一点吧,这家的罐头味道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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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她对我提出出门表示十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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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想了一下,没睡觉死,被食物撑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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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缪尔拿起包和便携脑机接口,很认真地说:“我劝你一句,你不会喜欢那种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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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她真的见证过一样!哪种死亡的感觉我都不会喜欢的。出门,买东西,意味着要面对复杂的交通状况。如果我开着车,正好撞到什么,也许就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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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要是我开得够快够狠,死起来还是很快的。我问她:“你要不自己再找辆车,我要开得刺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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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的亡日应该很靠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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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槽道:“你说我的亡日不准确,现在倒是相信自己的亡日。”“我说过我从不看自己的亡日。这只是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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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问:“我这样是不是在透支我的信用?”她摇了摇头:“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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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了车。我关闭了自动驾驶系统,点播了西部风格的音乐,然后把油门踩到底。我开车从来没有这么爽过。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开车的正常人,除了嗑药的和喝醉的。连续十几条电子警告,大约明天就会有人来告诉我,他们吊销了我的执照。但是我明天肯定死了,今天是我的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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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路上,我花式超过了好几辆正常行驶的车,引得车主们大骂。但那又如何?今天是我的亡日,我不用担心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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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市,我又看到艾丽莎的女儿:“嗨,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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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认出来我:“啊啊!对了,你的账户上没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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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没有钱?”这怎么会发生?我突然意识到,社会已经开始结算我的死亡,所以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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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在我头上吧。”安缪尔扔出一张卡片,替我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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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结算的时候,我对艾丽莎的女儿说:“昨天你好像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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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昨天临时有约。”她再看向我身后的安缪尔,露出探寻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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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认识的生意伙伴,我都快怀疑我会因为和她谈判被气到死,”我解释道,“对了,能否知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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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缪尔假装看其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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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莎的女儿噗嗤一笑:“我早就想告诉您了,我叫吉安娜·艾伦,人们一般都叫我小艾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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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们这么叫你,那你大概和你母亲一样,是个胡作非为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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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今天是你的亡日,这是真最后一面了。”小艾丽莎给我来了个贴面礼,她趁我不注意,在我脸上轻轻一吻,像极了她的母亲曾经做过的那样。她的声音轻柔而缥缈:“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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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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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安缪尔离开了,此刻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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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下班的人们开始到处乱窜,而我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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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该试一下自己结束一切,在开车的时候。仔细想想,人生似乎还真是非常困难。人之间的钩心斗角,晚辈们的叛逆和不争气,外加自己充满崎岖和悔恨的人生。任何一个方向稍微多想十分钟,我就能为自己找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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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安缪尔要看着我,那么就不能在她面前采取直接的方式,必须要稍微巧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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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去洗澡,然后在温水里面割腕。又或者说要换一件好点的衣服迎接死亡,去房间上吊。可惜我家不是高楼,要不然还能有跳楼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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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细想想,我干吗那么着急呢,反正死亡今天会来找我,而不是我去追寻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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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22:49。之前的几个小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也用了一些方法折磨自己,但死亡却还是没来。准确说,由于大多数人都选择在最后一天独自死去,从未真正亲眼见证死亡的我是毫无经验的。我突然觉得最幸运的人未必是在梦中睡死的,而是在亡日的第一秒钟就意外身亡的人。毕竟后面这段等待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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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她面前,我都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体面。我全身流汗,喘息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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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2月26号,我的亡日。我应该在明天0点之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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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没有死。还有一个不太有趣的女人坚持说我今天可能不会死。如果我不死会怎么样?我第一次考虑到这个问题。大儿子据说正在准备进行资本运作,把公司股份作为交易的筹码。二女儿早就为我的黄金找好了买家,用来偿还赌债,然后她会去大赌场进行翻本之旅。三女儿和丈夫的博物馆最近资金困难,听说要把一些藏品送到拍卖会,不知道里面包不包括我的那些东西。我那些不成器的孩子早在我死亡之前就为遗产找好了用途。但是更气人的其实是,我看似温馨的家庭成员其实也是最近一年才拥有的。他们突然从自己旅居的城市回到我这里,兢兢业业地忍受了我的坏脾气一年,为的只是明天能分到我的遗产。而我却还没有按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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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都知道的,他们是真心地在唱“祝你亡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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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还有更多的麻烦事情。公司里面阿尔接了我的班,久违地迎来了升职。邻居终于可以不为和我的纠纷而感到心烦,不过倒是有了新的烦恼,不知道将会迎来什么样的新邻居。我和那么多人说过自己的亡日,但却成功活过了亡日,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我们的小镇不大,这会对我们家族的声誉造成极大影响,在安缪尔的信用银行的体系里,这说不定能狠狠记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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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寿命只会存续到今天,其实从今天开始,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我自己。再说,我有什么必要继续活着呢?我想体验的一切都体验过了,为什么不把一切停在最好的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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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缪尔,为什么我还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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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她怜悯地看着我,让我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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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说今天可能不是我的亡日?我们应当开诚布公地谈谈,今天都已经快过去了。你打扰了我正常的死亡。现在你该把起因经过以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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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繆尔收起了居高临下的神态:“你今天可能死不了,这里面有很多牵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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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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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信用。亡日的算法其实是有误差的,你知道它的原理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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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日作为一个概念深入人心,但我其实并不清楚算法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突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顽固地相信着结果,完全没有过质疑。她说:“算法的核心是压缩映射,无论你的人生轨迹多么丰富,你最终都会坍缩到一个点,你的一生都会通过算法压缩到那个点。”“嗯。”这些信息并不足够解答我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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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比方,如果从几十公里外用太阳光照射你,你的身体就会压缩映射到一个点。这些照射你的光线来自周围人的计算阵列。如果有一个人的阵列严重影响你,让你的坍缩无法完成,你就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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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这个观察者是你吗?是因为你期待我不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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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原理比观察还要复杂。其实我坐在这边,就仍然怀着对你的期待,你的信用依然在起作用。你知道现在的经济是什么货币本位吗?”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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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本位,银本位,甚至铆定某国的信用货币体系,那些东西早在我出生前就破灭了。现在的货币体系核心是信用,人们买卖付出的无非是信用,换取的是物品。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是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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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日是一种信用的消灭方式。像你这种一丝不苟地按规矩认真生活的人在世界上并不多见,人们相信你,你因为一丝不苟而获得了大量的信用,远超于你实际上工作获得的,这是你吃住不愁的原因。但是麻烦就麻烦在这一点上,如果你这样的人太多,那么会有大量的人产生额外的巨量信用,他们的信用如果无法消解,就会造成信用货币的膨胀,这会影响整个社会的根基。这就是亡日的由来,只要死亡的那一天被确认,你所有的信用都会到此为止,你们的预期会被拉成一条完美可控的曲线,起点和终点都是零。”她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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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瞪口呆:“可是我却连付款买罐头的钱都没有,你认为这样的我会影响到经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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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说:“那是因为我提前锁定了你的账户,这是我拥有的权限。如果你发现账户里突然多出来很多钱,会如何?亡日系统依然有误差,这种系统性误差大约在千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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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就很不幸是那千万分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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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说:“我来这边是来观察特例,确保即使出现差错,你也不会对社会产生剧烈的冲击。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通过观察结果去完善亡日时的信用结算算法,这就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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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膨胀的信用,以信用为基础的货币,亡日系统的缺陷。我大概听懂她的言下之意,也许她说了真话。但是一个问题又从我脑海中冒出来,我问道:“所以你是否知道我真正的亡日?我是说并非千万分之一的特例,而是我修改后,真正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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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置可否,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你知道的越多,我的观察和修正就越困难。这就是我不愿意多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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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一下子怒火攻心,我厌恶这种不确定感,她加剧了我的不信任感。作为一名生长于斯的正常人,我要求的只是安详准时的死亡,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挡我的死亡:“那如果说我现在要对你做什么,你会正当自卫打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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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吹了个口哨:“我想,以你的身体状态,来不及对我做什么。我们应该好好相处,毕竟后面的事情还很多。请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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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是不是只要你不出现在这里,我的事情能顺利很多?”我们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究竟我的亡日出现问题,是否是因为她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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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来说是的,但是实际上这是‘鸡生蛋,蛋生鸡’的哲学问题。因为发现你的异常,我才来到这里,但我的来到又加剧了异常。”她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烦人。“但是为了完善亡日系统,释放一个特例是必要的。请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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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够了,我要打电话报警,你个疯女人!”我咆哮着,释放出压制在理性之下的猛兽。我一下子扑向她,这么近的距离她可能来不及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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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之后,我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妈的,真追不上。”“你跑了二十分钟,身体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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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很!”我笑了笑,“没心脏病发作,就是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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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我家追逐了二十分钟,甚至我都试过从窗户跳下去。此刻我瘫软在地上,就像一摊烂泥。不得不说,我的身体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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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缪尔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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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我再也不想动了:“冷静了,现在几点钟?”“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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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抬头,摆钟显示是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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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来根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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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帮我拿来了雪茄盒,但却没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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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爬起来自己找。我问她:“你真的认可亡日吗?我思考了你行动的动机,无论你如何粉饰,直接处理掉我这种特例不是更好吗?反正有亡日豁免权,如果我被你杀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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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很显然我说中了。她的语言体系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圆满:“我不是刽子手,我是算法工程师。现在这几千万分之一是你。如果这份例外恰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那会怎么样呢?难道我要公开刺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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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好火,在青烟袅袅中看向这个女人。现在,我的思路已经很明确了,她确实说了一部分实话,但那些对我而言毫无帮助。我不关心除我之外的大众会怎么看,系统会如何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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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去死,这事关我家族的利益。我没有道理去帮助一个外人,更何况她还那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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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相信我,维克托先生,我……我现在只希望您能再多活一会儿……就一会儿,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我观察到波动的数据就可以了……”她继续尝试安慰我,但在我的质疑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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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加确信,我们的利益是不一致的。我本已经接受自己今天死亡,但她却打扰了我的亡日,把一切都弄得奇怪了起来。我想要搏斗,起码我维克托人生的最后一刻,还在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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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给动摇的自己打气。亡日肯定是正确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特例,关于她供职的银行也是一无所知。她只不过是个者,想从我这边获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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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过身去,观察一遍房屋的状态。一般的武器对我没有意义。尖锐的利器在厨房里有一些,猎枪刚刚被我落在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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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零点,保险公司的人会来我家查看我的情况,一般来说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必须动手了,早点终结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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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弄点水果。”我走向厨房,听到她也站起来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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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担心我弄到利器。今天是我的亡日,这将是我最后的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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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都没拿水果,直接拿起了菜刀。“冲啊!维克托!”我大喊一句,转身朝她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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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惊恐的表情,显然被我的突然发力给惊呆了。她跌坐在地上:“不不,维克托先生,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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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你要拦我!”我一刀挥过去,砍在木门上,嵌了进去。这真的很不妙,我想下一刻她手上突然多出一把小刀,然后我的双手,让我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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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相信我!”她往后缩了一步,拿起水果刀摆出自卫的姿态,“算法有问题,你是误差的一部分。冷静,维克托先生,或许只多活一段时间,对你没有那么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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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真的对我毫无影响吗?我在心中冷笑。我根本不在乎政府和大公司对我们的人生做了些什么。如果要细数他们的肮脏,恐怕花三天三夜都不够。我只关心我自己,我的家人,一切和我相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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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没有误会!你不明白的。”我冷冷地说。对对对,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架势。我继续朝她扑过去,而她一慌,脚下打滑,倒了下去,脑袋撞到了地上。我就这样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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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应该只是昏了过去,不过我没能第一时间确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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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腿肚子发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听说很多人受了致命伤也不知道疼。比如我那年代有个年轻人胸口插了一把水果刀,一开始完全没感觉到,结果低头一看到刀之后吓得把刀拔下来,大出血而死。我的身上没插任何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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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来的水果刀也掉在一边,也没插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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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何,我竟然有点遗憾。我看向摆钟,现在是23:42。我这样做正确无比,只不过执行上稍微出了点偏差。将来看到真相的人肯定会理解的,他们不能责怪一个将死之人缺乏控制力。为了我的家人和那些朋友,我准备好去死了。更何况,选择死亡才是人生的终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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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我蹲下身子,伸出手。她没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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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应该这样!我一下子干呕起来。她的亡日难道是今天?我偏偏要在死前背负上杀人的恶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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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的机械声在提醒着我,还有十几分钟,今天马上就会过去,我必须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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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也许她骗了我,她的亡日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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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解释了。我这样欺骗自己。哦,不对不对,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特例而已。我是个遵守规则的人,如果亡日是一种社会共识,那我作为社会的一分子也应该去实现它。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即使亡日系统真的存在某种计算失误,那又如何能影响得到它的完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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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得死,起码还能伪装成我们一起自杀的样子。我在她的尸体旁做了些布置,然后发现她竟然带了一把左轮手枪。那可真是可惜了!她应该在自卫的时候掏出这玩意儿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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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类似平板的东西,上面有无数的数字在跳动。就在刚刚,上面出现了很多红色数字。我仔细一看,那是几条个人信用消除记录,系统在重新分配权重使得剩余部分平衡,画出了一个非常不自然的曲线。或许这些记录中就有我和安缪尔的,不管了,反正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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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挂钟,此刻23:5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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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半分钟按下扳机,但是手指竟然如此颤抖,使得我差点连枪都握不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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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十个数……10,9,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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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的肾上腺素在我体内疯狂乱窜,要是我活过今天会如何,难道信用系统就会爆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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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不少人从深夜里惊醒,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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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我必须马上下手。我双手握住枪,把枪口顶在胸口。我看着通信器上的标准电子时,开始最后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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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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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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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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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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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终于在0:00:01,我按下了扳机,意识开始消散。我看到一条红色记录。信用归零,一切都结束了。

\r\r 天际渐冻\r\r

(本篇作品亦荣获最具潜力改编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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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又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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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泰斯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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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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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我,在写下这个开头时,我实在难以抑制自己的笑意。你给自己取名“唐泰斯”,但我知道你姓“欧阳”,“唐泰斯·欧阳”?这真是……一言难尽。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的笑点,这不奇怪,对于一个像我这样有几十年没和活人说过话的人来说,变成什么样的精神病应该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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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分别了。我要提醒你的是,先去检查一下燃料舱,如果我没算错,现在燃料只够空间站继续运行12小时了。原因当然是我切断了燃料再生管道,但要修好它也很简单,工具在储物舱第二格里,密码我就不说了,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好了,现在你加完了燃料,再打开这封信时,心里一定在骂我混账吧?没关系,我欣然接受。因为当初你的小破船把我的空间站撞出一个大洞时,我在心里也是这么骂你的。我还记得你被机械守卫抓到我面前时那惊恐的表情,你看着我,像看到了末日的审判者。可我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时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已经这么尽力地避开所有人类了,却还是在这银河的边境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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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真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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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接下来说的话,改变了我的想法。“你叫什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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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唐泰斯。辛巴达·唐泰斯。”你这么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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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人叫自己“唐泰斯”,那不是1000多年前一部小说主角的名字吗?这家伙难道以为自己是个酷毙了的复仇者,而这个世界上没人记得这个名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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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以自控地大笑了起来。当然,你是看不到的。在我漫长的后半生里,这是我仅有的几次开怀大笑,所以,你是个天才,唐泰斯,你该为此感到自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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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又要向你道歉了,对不起,我对控制系统也动了手脚——我重置了所有路线并恢复了初始设置。如果你不去进行操作人员认证并更改路线的话,那再过20个小时,空间站就会停靠在最近的边防站,而你也将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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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这些操作也没有任何难度可言。我想说明的是,这并不是什么恶意的玩笑。如果我不抹去自己的认证,那你就无法添加自己的信息,而如果只是手动驾驶的话,最多开出2光年,你就会口吐白沫倒在控制室里——所以我从不让你碰驾驶中枢,这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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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你已经搞定了燃料系统,也录入了驾驶员信息,这座空间站,彻底属于你了,我们该摆桌酒席庆祝一下!说真的,这里还真有酒,你打开食物储存室的目录,我记得在第三页的末尾,那里有两瓶高度数的烈酒。一瓶我开过,喝了一点,你可以喝另一瓶,这样我们就算是隔空对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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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有缘,这酒来自你的家乡——地球东亚的某个村庄,好像还是以村庄的名字命名的。是的,我不仅知道你的本名,还知道你的来历。甚至你犯下的那些荒唐罪行,我也都一清二楚,但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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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现在你的心中一定有一连串的疑问。而且大部分,和我有关。这样很好,至少接下来在我讲述这些关于我的故事时,你不至于因为太过枯燥而把这封信直接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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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从哪儿开始呢?啊,对了,就从我21岁那年讲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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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当年可是银河警卫队的预备成员。19岁的时候,我就通过了学院考试,进入猎户座空间站实习。虽然那时的我只是个毛头小子,但我们要执行的任务和正式成员并无区别。两年不到的时间,我们和参宿三那帮强盗打了十几仗。就是那群长得像巨型蜈蚣,头顶有个像香蕉一样垂下来的奇怪器官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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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以为杀戮会带来很大精神压力。但事实证明,当你只需要隔着屏幕,按几个按钮,就能干掉敌人的舰队,那和打电子游戏并没有什么不同。这种不真实感直到那一次行动才完全消失,我们遭遇了埋伏,和我同来的实习生里,死了3个,身体被炸成几段,永远地留在了太空里。那是我歼敌成绩最好的一次,比所有老兵都多。回来以后,总部担心我精神状态出问题,给我批了一周的假期。但我根本不想放假,我只想把舰载炮开到最大火力,把所有都塞进那些蜈蚣的嘴里。精神出问题?别开玩笑了,在把参宿三炸成粉末之前,我才不可能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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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唐泰斯,回想这段往事时,我还是有点激动。所以,你该庆幸遇到的是几十年后的我,不然你可能在第一个照面时就被我打穿了脑袋——那时的我就像一头红眼睛的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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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都正常,那我应该会死在之后几年的某次行动中,然后在帝国英魂纪念馆里有一座小小的碑座——因为后来那帮蜈蚣组织了几次大规模的反扑,队伍内部还出了奸细,总之,伤亡很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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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何躲过这一劫的呢?说来搞笑,我是个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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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我21岁生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舰长是个很细心的人,他让秘书给我准备了生日蛋糕,并且特批了我一天的休假。朋友们聚在我的房间里,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酒,有人送了我几本古董画册——封面是比基尼女郎那种。大家吵闹着要抢我的蛋糕,但是警报铃声突然响了,所有人立刻向门外冲去,我也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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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队长回头拍拍我的肩膀,“今天你可以休息。”我看着他说:“我只想让外面那帮虫子永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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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队长笑了笑,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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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我的身体垮掉了。是字面意义上的“垮掉了”,我的上身失去了重心,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两条腿上,我以为自己仍在奔跑,但一眨眼,我的脸已经快贴到甲板了。后来我看监控录像,我摔倒的姿势,就像是一具往前冲的尸体突然失去了动力,脸和胸重重地砸在地上,向前滑出了几十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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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不起来了。队友们朝我围了过来,我耳中全是他们的呼唤声,可疼痛通过神经元从全身各处传来,我蜷缩着身子,张开嘴无声地呼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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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送往医护中心,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是运动神经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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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ND)。这是一种遗传病,我的外公曾经得过,如今传给了我。简单地说,就是第十七对染色体发生了变异,正常人的第十七对染色体应该是平行的,而我的染色体是重叠的,所以我的运动神经元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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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医生:“我多久能下地走路?”——我以为自己只是摔了一跤。他蹲在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腿,“很抱歉士官先生,目前的医疗手段治不好您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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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很长时间理解“治不好”这三个字。我在病房里无数次尝试站起,结果当然都失败了。护士警告我,不要再做危险动作,一旦摔坏脑袋,就真的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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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动作?对于一个杀敌无数的士兵来说,站着走路,什么时候成了危险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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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充满了愤怒,我不相信自己会这么一直瘸下去,也憎恨这发展缓慢的医疗技术。直到有一天,我坐在床上吃饭,筷子掉到了地上——我的右手也失去了知觉。我坐在床上哭了起来,那是我唯一一次哭泣,我知道,自己永远失去给同胞们报仇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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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申请回到木卫二,其实就算我不申请,他们也会把我调走的,一个手脚残废的人,在前线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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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母校。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图书馆的闲职。熟悉的环境,陌生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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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没有公开我的经历,这是我主动要求的。也许有人会认为我是光荣退伍的战争英雄,但在我看来,我只是个可悲的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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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书馆的经历没什么可聊的。每天早上我六点就出发,这样我那该死的轮椅才能在六点半之前把我送到学校。晚上我九点才走,这样,我就能避开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也就不会有人在电梯里和我打招呼,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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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景不长,半年后我的面部神经也出了问题。我说话时,肌肉难以自制地抽动起来,这让我很难说出一个完整的长句子。我又去看了医生,他们给了我一套语音设备,这样我不用自己说话,只需要把想说的话在脑海里想出来,设备会帮我转换成语音。你别说,还挺方便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头盔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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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实际上,戴上头盔之后,我就更少和人说话了。人们看到我的样子,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他们不再来咨询我问题,我也乐得轻松。但当我回到家,摘下头盔,看到镜子里那张完全变形的脸时,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令人不快的怪物。我坐在客厅里发愣,明明亮着灯,却感觉四周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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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我时常梦到过去的战争。一望无际的银河,冰冷坚硬的甲板,轰隆作响的太空引擎,火炮在黑夜中划过的焰光,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想回到太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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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在图书馆查阅起资料,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适合我这种人的太空职位。结果,我还真找着了——“边境看守者。要求:有太空工作经验、性格健全、抗压能力强、能适应长期外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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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是通过视频进行的。面试官看到我的样子,非常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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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您的简历,但没有想到,您会是这么一个……状态。我们的岗位在银河系的最边缘,需要长期驻扎至少10年,您认为,自己能胜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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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没错,那时我还是能做出笑这个表情的)。“再合适不过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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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劝我,而是给了我一份职位说明,希望我考虑过后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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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是一份极度危险的工作。边境的环境异常凶险,除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奇怪流浪者之外,还会遭遇各种各样的诡异气象,而比起最大的风险——心理健康——来说,前两个还只能算是小问题。前两任的边境看守者,都是抑郁自杀的。一个坚持了3年,一个坚持了5年。现任的这位,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上任时带了一只小狗作为陪伴,但还没到2年,狗就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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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是一份死亡率极高的工作。望慎重考虑。”说明书的最后一页写道。看到这里时,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估计没有什么人会和我抢这份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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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如愿得到了这份工作。在正式上任前,他们给我做了一次全面体检,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我的病情发展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如果没有其他并发症,我也许能活个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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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将是工龄最长的边境看守者了,”我开玩笑道,“此前的记录是多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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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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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还是这个空间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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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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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创下记录的那个哥们,是叛军的奸细,他在那儿放走了数以百计的叛军。除他外,最长的工龄,是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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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还是出发了,在胶囊船睡了2年之后,我到了工作单位,也就是现在这个空间站——“雨林玛雅号”。那时的“雨林玛雅号”远比现在要破烂很多,我的上任早已无心工作。事实上,看到我后,她几乎是抓着我的手完成了验证,然后就溜之大吉了。但这样反而让我松了口气——不必在别人面前展示我那奇怪的合成嗓音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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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只觉得她是个忍受不了孤独的胆小鬼,对于周围潜伏的危险一无所知。我接手了整个空间站,自然是要大干一番,首先就是整个地修葺一番。这里虽然偏僻,但是配备的工作机器人都是帝国最顶级的,所以修理起来并不难。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机器人在修理时,我假装自己是个监工,跟着它们逛遍了整个空间站,从引擎舱到燃料室,从重力控制室到垃圾循环场,地形我都一一记在脑子里——所以唐泰斯,那次你输得并不冤枉,无论你把“巨炮”藏在哪里,找出它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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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理空间站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燃料室的燃料常常莫名其妙地变少。晚上睡觉时,甲板上也会传来奇怪的脚步声。我调出了监控,但是图像上一切正常。我想起了前任的交接报告里有一句“这地方已经开始闹鬼了,也许是不得善终的人太多,我每天都听到奇怪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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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是不信鬼的,可是这东西能骗过帝国最厉害的监控系统,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儿。我觉得有必要给自己装备点武器,虽然这里的安保系统非常健全,但我的职业习惯让我必须要有枪在手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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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给自己设计武器。这可真不容易,前面说过,我的双脚和右手都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只有左手食指还算得上灵活。如果要图省事,那我完全可以调用帝队现成的脑控射击模块,再装把大口径的枪就行了,这样只需对着目标,脑子里下达发射的命令,就可以轰个痛快了。但我想在战斗时保持脑子清醒的思考能力,所以我需要一套只需要移动左手食指就能瞄准并发动的射击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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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了我不少时间在设计上,我的各种想法又不断冒出来——“最好能有自动跟踪系统”、“激光打击能力也是需要的,这样可以把对空间站的伤害降到最低”、“加一个生物打击功能吧,看看能不能抓活的”……所以最后的成品,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指着你脑门的那把“巨炮”了。除了上手比较难之外,这几乎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近战枪械了,如果我是帝国边境安全局的负责人,一定给其他边境管理员一人配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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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枪,我开始琢磨怎么抓捕这个“鬼魂”。首先,我在燃料舱里安了一个光学监视仪,几天后,我拍到了燃料消失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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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深夜1点20分,左下角的燃料堆积处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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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持续了几分钟,随后停下,燃料堆中间突然凹陷下去一块,原来堆在那里的燃料,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操作着控制台,打开了整个燃料舱的灯光,然而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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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我去燃料舱检查,地上有一些散落的燃料微末,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抬头看了看顶部的通风管道,指示两个机器人上去拆下风扇,但里面除了堆积已久的灰尘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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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半夜,我照例等在监视器前。一直等到凌晨4点半,才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等到脚步声停下,右上角的燃料又开始消失了,我调出早已准备好的指令,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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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所有的通风口突然开始喷射出白色的烟雾,就像一阵白色的风暴。这是我白天让机器人装上去的显影粉。随着白色不断变浓,燃料舱内一个活动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我打开所有的灯,亮度调到最高。那个轮廓在燃料舱内疯狂地跑动起来,在中央通风口的下面,它试图跃起,但倾泻而下的强劲风力和白色烟尘把它重重地撞在地上,它挣扎起来,像濒死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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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上“巨炮”,全副武装地向燃料舱进发。赶到现场时,那个东西已经不怎么折腾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给它来了一发生物子弹,暂时破坏了它的运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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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生物识别模块对着那东西闪了好一阵,才得出结果——“科西多莫人”,一个被认为已经灭绝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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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历史书上关于它们的一段记载,四百年前,太阳系联盟与仙女座军阀结成了盟友,达成了一致对外、驱逐猎户座殖民者的协议。但由于仙女座β星原住民“科西多莫人”屡次三番出卖情报,导致盟军在战争初期几度陷入被动,遭受了重大损失。最终盟军双方经过讨论达成了一致,对科西多莫人进行种族灭绝,彻底而干净地了整个族群。不过现在看来,显然还是有漏网之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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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枪指着他,发出洪亮的嗓音:“姓名!”声音一出,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很久没说过话了,没想到在开到大音量的时候,这合成音还挺吓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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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蠕动的东西发出一阵难听的吱吱呀呀的叫声,好在它们的语言还留存在翻译系统里,我适应了一会儿,听见它说道:“别杀我!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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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发出洪亮的声音:“姓名!”这次是用它们的语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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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多·红。我求求你,别杀我,我们整个族群,就剩我一根独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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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是间谍?”我用枪指着它,切换到了激光设计模式,一个红点在它脑门上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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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的!”那东西扭动了两下,但已经站不起来了。“我只想活着,我在这里已经藏了几年了,没有做过任何威胁你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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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扣动扳机,红色的光束打在甲板上,烧出一个手臂粗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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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几百年前那场发生时,我昏了过去,醒来时就在胶囊船里了。在能量快耗尽的时候,我离这里最近,所以就躲在了这里。”它不再挣扎,我得以看清它的样子。它的身体,就像一个柔软的纺锤,约莫2米长,脸上有三对眼睛,头顶有一对颤动的触角,看着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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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偷我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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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你们的燃料可以作为我们的食物。但是每次我只拿走一点点,我只想填饱肚子,然后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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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这理由倒是挺真实,但不足以取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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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犯下了偷盗罪,应当受到惩罚。”我收起了抢,指挥两个守卫机器人把他绑了起来。就在我准备联系总部时,一个东西从天花板上砸到我身上,把我重重地压在了地面。我的轮椅引擎轰轰地响了几下,却完全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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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从那个武器上分离出来!”被两个机器人控制着的家伙突然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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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一个柔软冰凉的肢体抓住了我的脖子,但低头什么也没看到。“糟了,这家伙有同伙!”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出了轮椅,浑身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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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冲过来掐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低沉地说:“让机器人放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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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我的头盔还在头上,我发出语音指令,让机器人丢下那个达芬多·红。我感到脖子上一松,眼前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达芬多被扶起。此时生物子弹的药效已经快褪去,他拍了拍身边的同伙,身上抖落一片白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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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让弟弟在上边放风。不然,还真栽在你手里了。”它站起身,体形肥胖高大,像一块站立的白色布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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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俩移动到我身前,达芬多拎起我,看着我干巴巴的身子,突然狂笑了起来,“你可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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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自己很丑。肌肉萎缩后,我的下半身几乎就是皮包骨,上半身也垮成了一个歪斜的形状,整个人说是一具干尸也不为过,可是,这仍然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我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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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他是个废人,”它的弟弟说,“我刚才攻击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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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个残废。啧啧啧,这么凶神恶煞的,我以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士兵呢。”它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在控制室内移动起来。“这么好的空间站,被你一个残废占着,也太浪费了。把它交给我们吧,我可以饶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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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想!”我用头盔发出坚决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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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他把我重重地丢下,我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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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这种废物,真不知道哪来的骨气,我是你就去死了,简直就是一摊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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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再理我,招呼着弟弟一起研究起控制室内的构造。我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白胖子,对着机器人发出了一个指令。机器人快速移动到损坏的轮椅边,把“巨炮”拆下,丢到了我身边。那两个白胖子回头看到我架着枪时,满脸的不可置信,它们不相信,我敢对着控制室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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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那个达芬多在死前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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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仅有的3枚穿甲弹全部打了出去,那两个混蛋移速很快,但它们想不到,我甚至给穿甲弹附加了追踪功能。“同归于尽”对于别人来讲可能是一个需要勇气的抉择,但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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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穿甲弹爆炸时,我一下就想起了我那些牺牲的战友。如果最后像他们一样变成太空垃圾,飘浮在银河系中,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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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个控制室的消防设施真的很完善,甲板也足够厚实。三枚穿甲弹的爆炸,只是引发了一场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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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唐泰斯,即使那天你以炸掉控制室威胁我(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我也无动于衷。因为早在你之前,我就试过了。而且,我知道,你并不会真的动手——你害怕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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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们终于聊到了死亡,这个围绕我下半生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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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干掉那两个科西多莫人以后,我的生活维持了十几年的平静,换言之——进入了彻底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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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我会参加边境早会,报告完毕之后,一天之中所有的对外交流就结束了。空旷的甲板,冰冷的扶梯,窗外偶尔闪过的射线,不知疲倦的引擎声,就是这里生活的全部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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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消磨时间,我看了很多书,这是在大学时养成的好习惯。我想你应该也是个爱看书的人,不然不会知道唐泰斯。读书使我眼界开阔,也略微减轻了我的孤独感。在书中,我结识了很多和我有类似生理问题的文豪、科学家、普通人。我从他们的文字中汲取力量,身体的残疾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至少,我有只能动的左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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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命运像是在我的脑子里安好了一个监视器,当我心态略微好转时,我的左手,也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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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正在调试“巨炮”,我想给它装一个浮空模块。可是它突然停止了运动,我以为是传导系统出了问题,可连续尝试几次后我才发现,是我的左手不能动了。我愣在那里很久,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把我这最后一点活动的权利也剥夺。沉默如同积雨云笼罩着我,而愤怒就像雨水在其中不断积蓄力量。终于,我坐在轮椅上大声号叫起来,我的脸不停抽搐着,我想骂人,可喉咙的肌肉不知什么时候也失去了力量,我甚至不能说完一个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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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喉咙不能再发出号叫,我彻底地沉默了下来。我开始思考死亡,如果生命真的要这样一成不变且看不到希望地继续几十年,那我真的还有坚持的必要吗?在空间站观测厅里,我目睹过几颗恒星的死亡。这些巨大的球体,从一个个石块聚到一起,花费了几十亿年,但白矮星炸成一道夺目的光,只需要一瞬间。在那一瞬间,爆炸产生的亮度,是整个星系的几千倍,即使在几百光年外目击,也足以震撼所有生物的心灵。如果恒星有意识,那它追求的,究竟是壮烈死亡的结果,还是那几十亿年缓缓释放光和热量的过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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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慷慨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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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立刻就给了我这个机会。第二天的早会上,领导表情凝重地告诉我,天文观测显示,有一颗直径超过2000公里的小行星,正在向我辖区附近的编号为INY09812号行星撞去。INY09812的大小是火星的两倍,如果撞击发生,那么剧烈的爆炸将产生大量的冲击力和碎岩,我所在的轨道距离INY09812大约14万公里,刚好在爆炸辐射范围内,届时将会受到强烈能量冲击和碎岩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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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会做好一切防范措施,保证空间站的安全。”我在屏幕上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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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打量了我一会儿,说:“你的左手是不是不能动了。”“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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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安排医学部那边给你送一套新的装备过去,有更精确的脑部控制能力,也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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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了。不过,我能活过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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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击预计将在下午3点发生。在2点之前,我已经将空间站的所有安全选项调到最高,引擎动力调至最小。2点半,我开着轮椅来到观察台,把陪伴了我十几年的“巨炮”也带上了,虽然没有敌人,但我想让老伙计见证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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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使用望远镜,只是靠着窗户静静地坐着。这种行星的爆炸和白矮星的死亡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我脑海里想象着碎岩击中观察室的画面,心中涌起一丝好奇——死亡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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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点02分,撞击如约而至。即使我远在14万公里之外,也能清楚地看到小行星义无反顾地撞在INY09812上。蓝色的行星表面亮起一个橙黄色的爆炸点,爆炸不断扩散,加深,迅速覆盖行星表面近三分之一的面积,中央的黄点有些发红,又变得更亮了一些,看来撞击似乎已经突破了INY09812的地壳。我明显能感觉到INY09812的轨道都被往外推了一些。爆炸越来越猛烈,整个行星都被黑色的浓烟和红色的火光包围,一圈灰色的物质带在INY09812表面形成,随着爆炸迅速向外扩散。我在心里默数着,冲击波和碎岩,应该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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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空间站猛烈地摇晃起来。从我的位置,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各个舱室直接的链接部位被强行拉伸。观察室内的望远镜倒在了地上,我之前做的笔记飞得到处都是。在混乱中,我听到空间站的所有舱体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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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轮椅悬浮在空中,好看清窗外的情况。无数巨大的碎岩朝空间站飞来,这密度几乎算得上是一场微型的流星雨了。最先遭受撞击的是空间站头部的工作舱,我看到一块直径大约10米的石块重重砸在舱体上,工作舱的前三分之一都凹陷了下去,整个空间站也为之一震。随后数不清多少大小不一的碎岩落在舱体表面,“啪啪啪”“咚咚咚”的密集响声不断传来,就像是一场雨中举行的打击乐会。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转头看去,三号推进器被整个砸掉了,冒着火迅速地倒飞出去,永远地和空间站告别了。我控制着“巨炮”让它斜向上立在我肩膀的位置,这样我就像是一个在末日面前张开手臂的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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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死亡。”我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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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波的碎岩袭来,观察室的顶部被掀开,巨大压力把我冲了出去,随后一块足球大小的碎岩击中了我的头盔,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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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我已经飘浮在太空之中。我看了看时间,已经6点10分了——我在外面飘了近3个小时。这里距离碎岩组成的环状带大概300米,而我的空间站,在环状带包围的里面。换言之,我和空间站,被这碎岩带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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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还是阵阵地涨痛,宇航服内的温度渐渐降低了。龟裂的头盔上发出红色的警告,生命维持系统还能坚持4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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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一望无际的太空,陷入了迷茫。为什么我没有死?我想找个人问问,如果自杀未遂,导致自己在死亡前还要忍受十几分钟的窒息,那是什么感觉?可惜没有人能回答我,远处无数沉默呆板的星体还在自顾自地旋转,周而复始,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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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沉默地飘浮着,像一块被星体遗弃的碎岩。宇航服内的空气开始变得混浊,我呼出的气体在头盔表面结成一片白色的雾气,温度更低了。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和医生的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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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我这个病,会死吗?”“孩子,我们每个人都会死。”“那,我会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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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性肌肉萎缩的意思,是你会一点点失去对全身肌肉的控制,先是四肢,再是面部,最后是咽喉。相当一部分最后会发展为呼吸衰竭,所以,你可能会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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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如果任由疾病发展,最后,我会窒息而死。可是,现在我飘在太空里,最终的结果,不也是窒息而死吗?命运当真就要这样嘲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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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从头盔滴落在我脸上,我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去他妈的命运,老子才不要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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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作着“巨炮”,对着身后开了一枪。后坐力推着我向环状带的方向移动了几米。天杀的,幸好我带着它,此刻整个宇宙中,再没有什么比“巨炮”更漂亮可人的东西了。我注意着方向,不断地朝后开枪,一点一点地朝空间站的方向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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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碎岩带时,我遇到了一点麻烦。碎岩的密度太高了,如果径直穿过去,很容易被高速运动的碎岩击中,我的防护服没法再承受这样的打击了。所以,我必须向上,翻过这个碎岩带。我把“巨炮”切换到火焰射击模式,这样我就能更精确地控制方向了,不过速度会慢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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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瞄了一眼氧气,还剩1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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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和命运的,我身后拖着一条火焰,沿着碎岩带的外围缓缓向上升起,活像一只红屁股的蚂蚁爬上甜甜圈。如果此时恰巧有一枚碎岩击中了我,那毫无疑问就是命运之神打出的杀手锏,而如果在抵达空间站之前氧气耗尽,那就是我自己打出一手蠢牌——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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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点升起,动作小心到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下方的碎岩像一条浑浊的激流,随时准备吞噬掉落下来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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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次命运之神保持了沉默。在爬过这个巨大的“甜甜圈”之后,我的氧气还剩3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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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切换至射击模式,疯狂地开火,仿佛这整个宇宙都是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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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不得在这几分钟内把所有子弹都倾泻在它身上。当我的背后传来轮椅靠在空间站的甲板上的触感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切换到自动开火模式,眼看着所有接连射出,像一阵阵烟花。这个方式真是太解压了,唐泰斯。如果你搞定了补给的话,有空一定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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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里逃生之后,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既然上天可以拿走我的四肢,那为什么我不能给自己做一套肢体呢?我开始查阅相关的文献,原来这个想法早就有人试过,但是最终无法在便携性和功能性方面达成很好的平衡,于是被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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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例子,像我这样的MND患者光太阳系就有几百万例。但对于大部分患者,一台智能轮椅就能够满足日常生活的需求了。一套电子传导义肢,功能反而不如轮椅多,没有市场,自然也就没人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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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在经历了两次死里逃生之后,对于义肢的渴望愈发强烈。我向总部定了3套医学义肢,开始着手研发自己的肢体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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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腿是没什么必要的。轮椅的动力系统足够完善,转向、攀爬也没什么问题。因此,要考虑的就是手臂的设计了。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漫画人物,他们把自己武装得像一只章鱼,战斗的时候张牙舞爪。这给了我一些灵感,机械手臂不一定非要长得像手臂,数量也无需受到限制,只要不影响灵活性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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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的“六臂系统”问世了,这六条机械臂,两大四小,这样几乎能够覆盖我身边3米范围内的所有空间。静止时,我看起来像一个长出巨型手臂的座椅,而当所有手臂挥舞起来时,我就像是电子游戏中的大反派,充满了冲击力与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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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问题,是同时操作六条机械臂,需要有非常强的分心能力。这不是任何算法可以解决的,我花了2年的时间训练自己,并不断地完善这套系统,最终达到了如臂指使的效果。在看录像时,我甚至被自己的灵活程度吓到了,如果不是有了心理准备,我一定会以为这是某种可怕的外星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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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六臂系统”的研发历程,我记录在了观察室里,你一定要去看看,毕竟在这蛮荒之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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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时局开始出现动荡,战争扩大化了,边境的偷渡者和流亡者突然多了起来。但经过前两次的磨炼,我已经成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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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巨炮”和“六臂”的帮助,15年间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偷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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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胆子小的看到我的样子就吓得半死,我把他们打昏捆进胶囊船送回了边防站。有些胆子大的向我求情或者开火,我的处理方式就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情。你不是问我瞭望台柱子上的记号是什么意思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每处决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就在那里刻一道痕,现在应该有721道了——其实前几年我刻得很少,最近几年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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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和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打交道成为了我新生活中的一部分,说不上多有趣,但总归不再无聊了。被我遣送回去的那些家伙,给我取了个外号“天际屠夫”,从数学上来说,挺贴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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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赫赫战绩引起了边境管理局的注意。时隔20多年,他们终于发现,原来银河系的边境上,有个空间站的管理员一直没换过,在战乱中,这几乎称得上奇迹了。可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要对我进行彻底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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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能理解,毕竟上一个创下工龄记录的,就是个敌国的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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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了几趟,换了几拨不同的人,问这问那,遮遮掩掩。其实无非就是希望我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透露自己私通其他星系的犯罪事实。我对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有些出言不逊的,我直接敲昏塞进胶囊船里,和偷渡犯一起送回边防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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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来到我这儿,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听说你以前是银河警卫队猎户座分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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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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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完这句话,老头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我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些怀念,又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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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就离开了,留下秘书和我。秘书开口问道:“你在这服役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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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年。”我用金属般的嗓音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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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装甲是你自己做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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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了不起。”秘书赞叹道。他低头看了看资料,问:“你患有M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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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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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他收起资料,温和地笑着说,“明天会有医生来给你检查身体,你这种病,要注意关注疾病发展和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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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并不相信他,现在战事这么紧张,整个边境管理局也没配几个医生,哪会有人来我这荒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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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第二天,医生真的来了。那是一个20岁出头的小姑娘,扎着一个精神的马尾辫,眼睛很亮,动作像小鹿般轻盈。看到我时,她被吓了一跳。但其实我才是受到惊吓的人——怎么会有女人出现在这里?此时的我已经是个机械泰坦,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我们惊恐地看着彼此,直到她咯咯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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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秘书和我说你是个机器怪人,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怪法。”她叫黛,是边防站的驻扎医生,去年才毕业分配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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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黛的交谈中,我知道了,那个老头是帝国盟军第三兵团的副司令。年轻时曾经是银河警卫队的总队长,他自己的儿子也在猎户座分队里服役过,且与我同期,不过后来在一次行动中牺牲了,时间似乎正好在我退役前后。老头让黛一个月过来一次,但实际上我这个病医生帮不了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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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过来时,黛会帮我做一些神经元活性检查,然后陪我聊会天。她告诉了我不少关于时局的事,但我最喜欢听的,还是关于她家乡的故事。她出生在火星的一个小村庄里,那里四面环水,气候宜人。居住在那里的人们关系亲近,崇尚自由,又没有传统的婚姻观念,所以男男女女的关系颇为复杂。黛给我讲她小时候听来的那些邻居、同学、老师的离奇趣事,令我心跳加速,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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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讲到最后,黛的耳根都会发红,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女孩子似乎不应该主动和别人聊这些的,我于是问她,为什么总和我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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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听到这些时,你的眼睛才会发亮啊。”她狡黠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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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愣住了,直到她走后,我才想明白,她大概是怕我孤独吧。黛是一年前离开的,我们倒数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照例给我做了神经元检查。结果出来时她的表情很严肃,说要回边防站去确认一下,也没有再和我讲故事,就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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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听到她在那头有些哽咽。“黛,怎么了?”我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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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确认了,你的生命……只剩下两年了……”她说完这句话,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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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中“嗡”地响了一声,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落在我心口上。但好在合成的电子嗓音不会暴露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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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没关系,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我已经活得挺够本了。”我努力安慰着她。可她哭得更凶了,我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从来没有人为我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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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听着她哭,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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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吗?”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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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的。”我慌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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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她用力抽了一口气,似乎花了极大的勇气:“我要……走了,去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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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吗?”我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木然地应答着:“那,你下个月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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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的,我下个月中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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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亮光在我心中升起,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被宣布了死期。“行,那我们下个月见?”我丢盔弃甲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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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沉默了一阵,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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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我思绪最为混乱的一个月。之前,死亡像流星,偶尔出现,但终究离我很远。但现在,死亡像风、像沙,在眼前,在肘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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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死之前,我还将和黛告别,我这一生唯一的朋友,也将奔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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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经常对着窗外发呆。这广阔银河,我去过的地方不过沧海一粟,看过的景象不过亿分之一。而今,我这一生将画上休止符……不过也许这样才好,如果让黛目睹我的死亡,那才是最大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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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和黛分别那天也停不下来。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好照例给我做检查,而我终于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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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线要小心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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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太为我担心,这几十年我都过得好好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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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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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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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我讲个故事吧?以后就没有面红耳赤的机会了。”——感谢老天爷,我终于憋出了一句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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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着脸笑了,我们又回到了往常一样,她讲着荒诞的故事,我静静地看着她,时不时在屏幕上写下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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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的时候,黛的情绪好了很多,她对我说,如果有空,她会写信给我,不过她要去的地方很远,不知道通信能否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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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她挥了挥六只机械臂,像一只翻在地上的螃蟹,“我等你的信。”黛笑着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这十几分钟,几乎花光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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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走后,我又开始思考关于死亡的命题。我这不长不短的一生,称得上跌宕起伏。但对于我自己而言,却无聊至极。按照理想,我本应该是个星际旅行家,是个多面间谍,是个滑稽小说家。可如今,我只能在百无聊赖中静候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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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第一次在猎户座执行任务,队长对着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说:“按下你们面前的发射按钮,对面那群该死的虫子就会被炸成碎片,永远地成为宇宙垃圾。记住,在战场上,生和死,选择权永远不在你们自己手上。但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决定敌人的生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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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朋友,我这一生从未向命运屈服,这次也不会。我决定了,我绝不要死在这愚蠢的疾病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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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向边境管理局通报了我的情况,负责人皱起眉,显得很为难。“目前的局势下,要招募一个继任者相当麻烦。最好是你能引荐一个人,不然的话,这个空间站可能只能被暂时废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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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我哑然失笑,我这地方有的只是流亡者和偷渡客,哪来的继任者?不过无所谓了,我已经尽到了告知的义务,接下来就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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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空间站各处都检查了一遍,修好了所有的破损之处,甚至还进行了一些美学方面的装修。“雨林玛雅号”将见证我的死亡,按照规矩,出席葬礼应当身着正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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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就是挑选一个好日子,设计一种好死法了。我想了很久,在毒药和之间终于是选择了后者,我是个军人,死于枪弹是我的归宿。我在走廊上找了一处防护甲板较为薄弱的地方,这样“巨炮”对着我轰一炮,就能把我送入太空,达成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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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时间嘛,唐泰斯,你应该猜到了——没错,就是我们相遇那天。那天,我本已准备好了一切,只等12点的钟声响起,我就扣下扳机,结束这一切。结果你来了。你那艘破旧不堪的小飞船,一头撞进了我的观察室,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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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就像是沉睡的人被人从美梦中惊醒,一种类似起床气的怒火烧在我心头,我本想一枪了结了你。但看到你那惊恐而疲惫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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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我用“巨炮”顶着你的脑袋,而你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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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巴达·唐、唐泰斯。”你这么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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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因你的回答变得荒诞而幼稚起来——我是在参加什么童子军演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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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你就昏了过去。我把你丢在一边,用机械手臂把你的船舱从观察室扒出来。在里面,我翻到了一张合照。上面有你,还有一个穿着帝国预备役军装的年轻人,以及一个金发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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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个年轻军人肩上的番号和数字告诉了彼得秘书,让他帮我查了查资料。很快我就拿到了一份档案,原来,你是个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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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军官叫欧阳棘,是你的表哥,在冥王星基地担任少尉,而你,“欧阳天航,男,21岁。因私通敌军,协助间谍逃跑而被通缉。”画面上的女子曾是你的未婚妻,而如今,她成了你哥哥的妻子。不过我想你应该不知道这些,他们是在你逃跑5年后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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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这个人物关系,我就能嗅出浓浓的阴谋气息。我让彼得秘书帮我调查了欧阳棘的所有资料。果然,这家伙是个多面间谍,除了帝国盟军之外,他几乎和所有的叛军都有联系。之所以一直没有落网,只是因为帝国情报部门想通过他挖出更大的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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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的“罪行”,果然也是被他构陷的。他知道你负责地球到海王星的往来物资运送,于是让你帮忙带走几个“朋友”。他对你说这些人是盟军高官的亲属,但实际上里面藏着两个敌军的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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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后,你仓皇逃走,而你的未婚妻,因为“不配合调查”而被监禁。是你的表哥保释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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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看来,你的故事倒真和“唐泰斯”有点像。可惜,你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彼得告诉我,差不多到收网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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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回咱们俩吧。你破坏了我的自杀大计,自然要受到惩罚。我命令你去燃料舱做分拣工作,但其实那里根本不需要人工分拣——只是因为我想看你累个半死而已。在看你像只工蚁般低头忙碌的时候,我开始策划第二次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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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是,宇宙气象预报显示,几天后,将有一场来自银河系外的伽马射线暴抵达边境,能量巨大,时间短促。我立刻联想到,这简直是完美的终结方式。于是,射线暴抵达那天,那天我让你在控制室内待着,自己爬出了空间站,来到了观察室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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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马射线是频率高于1.5千亿亿赫兹的电磁波光子。穿透力极强,进入到人体后,能够瞬间与体内细胞发生电离作用,产生的离子能有效地破坏蛋白质和核酸,从而导致细胞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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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等着,伽马射线的穿透速度极快,如果一切顺利,我应该在看到射线的几秒钟内就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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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黑暗的天际中出现了一条耀眼的光线,像是有人在黑色的画布上快速地用白色画笔拉了一根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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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景几百年也不一定能碰上一次,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我备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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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射线快来到我面前时,空间站整个亮了起来,一道金色的光将空间站包裹起来。伽马射线接触到这阵光线的时候,发生了一定角度的偏转,整个空间站,包括站在外面的我,都因此躲过一劫。射线过去的时候,我还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射线,我心中冒起一个念头——是五维空间的神灵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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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我六手并用,快步赶回控制室内,正看到你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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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么?”如果可以用自己的嗓音说话,那此时的我一定是在大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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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有伽马射线暴经过,我、我启动了空间站的防护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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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控制室内,应该是完全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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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马射线很危险,会对细胞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我记得你在空间站外面,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死。”你喘着粗气,认真得仿佛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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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一次救了我。可我却只感到命运的戏弄与不公,我踹开舱门,对着漆黑无垠的宇宙疯狂地扫射,直到耗尽。你捂着耳朵,表情从震惊到落寞,我猜你应该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把“巨炮”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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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不再让你去燃料舱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决定让你逐渐熟悉控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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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靠那艘破船开到银河边境的?”有一天,看到弓着背研究仪表盘的你,我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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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那样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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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泰斯,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概括的。当年我坐着联盟的胶囊船,都花了整整两年。这还是在一路免检的前提下。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艘破民用船,是如何突破层层检查关卡,开到这银河天际的。“你花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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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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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你27岁了。这6年来,你都在想些什么?”你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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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我只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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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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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你哥哥的事情告诉你。说真的,我挺想看看你的反应。但是,最终我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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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这次,我已经3次自杀未遂了(两次拜你所赐)。古话说,再而衰三而竭。我感到自己正慢慢失去执行下一次自杀的勇气和动力,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心中憎恨起自己的懦弱来。“逃兵就是逃兵,一辈子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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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死了,你会拿这艘船怎么办?”我还记得那天我这么问你时,你突然停下了手上的活儿,迷茫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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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开着它逃到银河系外面吗?还是在边境做一个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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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道。”你放下工具,想了一会儿。“我觉得,其实这样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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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我不明白你所说的“这样”指的是哪样。“活着,不用为饿肚子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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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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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做,有人可以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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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谓的“有事做”,无非是我每天让你干些根本没必要的体力活,而“聊天”就更扯了,我们在一起待了1个月,说的话还不如我和黛一次见面说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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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就这么过几年、几十年?”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还没有体会到彻底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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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也不知道。”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用手支着瘦削而胡子拉碴的面庞,似乎真的在思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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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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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知道,首先得活下去,才会有好的事情发生。”你看着我,笃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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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可我不想再和任何人谈论关于死亡的话题了,我们的谈话于是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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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承认,你这家伙身上,确实有一种特殊的气运。在我们谈话后的半个月,我收到了黛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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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黛借用战地摄影机给我拍的一段影像。从画面上来看,她那里并不是离前线很近的那种医院,我松了一口气。在摇晃的画面里,黛领着我逛了逛她平时生活、吃饭的地方,周围的同事表情都挺严肃,但看得出来精神状态还不错,甚至有几个和黛年纪相仿的护士还对着镜头朝我问好。我下意识地想要向她们招手,但举起手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即时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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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视频的后半段,黛走到了医院的重症病房外面。她指着病房的玻璃门对我说,这段时间她就在这里轮班,这里住的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重伤患者,其中一大半甚至都没有清醒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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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些时,笑容消失了。我这才发现她脸上竟然有了些细密的皱纹,声音也透着难掩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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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我说,这段时间她每晚守在这些将士身旁,有些人进来半个月都没醒来过,还有些人在睡梦中生命体征就消失了。昨天有个双臂被炸飞的少尉醒了过来,一整个下午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天花板,早上黛给他换药时,发现枕头都是湿的。他对黛说想喝一杯热水,在转身倒水时,黛听到窗边扑通一声响——那个男子跳楼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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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后来,黛的眼里又有了莹莹泪光,我心中也跟着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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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时间里,我深刻地理解了一件事情。”她抹去泪水,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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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活下去,远比死亡更需要勇气。我希望,这封信能送到你那里,也希望我讲的那些故事还留在你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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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看着黛的脸,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种变化,就像是长久以来压在我身上的鬼魂,突然遭到了太阳的暴晒,一瞬间全部化作了蒸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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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给她写回信。我写道:“黛,你讲的每一个故事我都记得,如有必要,我甚至可以一字一句地向你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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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没有真的向她复述,我和她讲了壮丽的伽马射线,讲了你破烂的飞船,还讲了你身背的可悲罪行,最后,我说我打算把空间站交到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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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唐泰斯,早在三个月之前,我就想好要把空间站送给你了。黛的信是一个半月前发出的,也就是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在我死前,还能看到她的回信。可惜,直到我提笔给你写这封信时,也没有收到任何讯息,我只能祈祷她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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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已经来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医生说的没错,一个月前,我已经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了,呼吸机作用寥寥。我已经向边境管理局引荐了你,但你的案底仍未消除,他们不愿意启用一个有案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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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我那将近30年的工龄总算发挥了一点作用。我向他们提出,如果我死后,你试图逃逸或改变现有航道,那么燃料将最多支撑12小时,届时不用边防局出手,空间站也会变成一块废铁。而如果你完成了驾驶员认证,那么你将接替我自动成为下一任边境管理员。他们无话可说,捏着鼻子同意了我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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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泰斯,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刻了。写到这里,费了我整整三天的劲,这周以来我睡的比醒的多,思路也不甚清晰,希望这不会让你读起来感觉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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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如果,我是说万一,你收到了黛的回信,那请你替我做一个决定:是否要将我的死亡告知于她——这个问题我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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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想不出答案。在我生命最后的这几天,我才意识到,在人际交往中我真是个白痴,即使脑子清醒的时候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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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上司“机械渐冻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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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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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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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仍未平息,但随着战场的转移,这附近的边境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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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葺一新的空间站中,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坐在观察室的桌子前,他打开几封电子信件,喝了一口咖啡,随后开始敲击起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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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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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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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你即将转移至木卫二的盟军医院,我很高兴。你的伤好一点了吗?我听说头部的撞击可能会影响记忆,希望你不会失忆吧,不然你以前说给我听的那些桃色故事可就成了绝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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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仍是无垠的黑暗,偶尔有射线经过,在空间站表面留下华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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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婚前习俗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为了保证婚后生活的顺顺利利,一般我们在举办婚礼的时候,都会遵守结婚习俗。但是我国不同地区有不同的结婚习俗,想要好好的按照习俗来举办婚礼,就需要提前了解到该地的习俗。今天小编就为大家整理了辽宁地区的结婚风习俗,一起来看看吧!

辽宁结婚有哪些习俗:

(1)聘礼

聘礼是结婚之前需要好好准备的东西,男方将聘礼送给女方之后,才能够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在辽宁地区,男方给女方的聘礼除了彩礼钱以外,还包括“三金一银”,即男方给女方的首饰包括项链、耳环、戒指、手镯一共四样。

(2)嫁妆

嫁妆是女方在结婚的时候,带到新房的陪嫁。一般女方要准备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作为陪嫁带过去。结婚当天女方长辈通常要给男方报个红包,一般是999元或者9999元,寓意着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意思。

2、婚礼习俗

(1)婚车

婚礼当天,男方需要去乘坐婚车去女方家接亲。在辽宁地区,接亲的人员一般是长辈和童男童女。接亲人数上面也有要求,一般去时人员是单数,回来则是双数。

(2)接亲

新郎到达新娘家之后,向新娘的父母鞠躬、改口,并佩戴胸花。敲二道门时新娘的同学或朋友可“堵门”或“出难题”,为新娘讨要更多的红包。离家时新郎抱起新娘上“婚车”,在“婚车”上,新郎给新娘穿“踩堂”鞋。

(3)婚房

进入新房后,新郎、新娘喝红糖水。新娘要坐在“喜床”上’俗称“坐福”。随后新郎、新娘在“喜床”上合影,并邀请双方亲属、朋友参观新房,与新人合影留念。

(4)仪式

新人到达婚礼现场之后,需要先向新郎的父母敬茶,然后改口。随后的婚礼仪式和其他地区一样,已经比较偏向于西式婚礼了。

3、婚后习俗

(1)祭祖

婚礼结束第二天,新郎需要带上新娘一起祭拜祖宗,算是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了。除了祭祖以外,还要带新娘认识其他德高望重的亲戚。

(2)回门

婚礼结婚第三天,新娘要带上新郎一起回门,参加娘家的回门宴。回门宴没有婚宴正式,但是新人最好还是穿着喜庆的红色礼服。同时还需要准备一些感谢词,向新娘的亲朋好友表达感谢。

这些婚礼讲究要了解:

1、日期讲究

结婚日期的选择是有很多讲究的,辽宁地区非常的忌讳在鬼月结婚,也就是农历七月完婚。同时也忌于农历六月完婚,因有半月妻的意思。

2、安床讲究

安床时,要把床置放正位,忌与桌子衣橱或任何物件的尖角相对,床位安好后至新婚夜前夕,准新郎切忌一个人独睡新床,因为这样有婚后孤独的寓意,非常不吉利。如无可避免,可以找一位大生肖及未成年的男童陪睡。

3、宾客讲究

婚礼当天,不管天气有多热,所有参加婚礼的宾客都不可以扇扇子,否则会有拆散的意思。

4、过礼讲究

婚礼在过大礼时,男方送来的喜饼新娘绝对不能吃,因为这样就把自己的喜气给吃掉了。

5、服饰讲究

新娘子结婚当天所穿的礼服忌有袋口,以免带走娘家财运,新娘子离开娘家时,哭得愈厉害愈好,取“哭发哭发,不哭不发”的意思。

6、送亲讲究

结婚当天,新娘子出门时,姑嫂均要回避,不能相送;因为“姑”跟“孤”同音,而“嫂”跟“扫”同音,都是不吉利的词汇。

肛门直肠的解刨生理知识

直肠解刨图

肛门直肠疾病是指发生在肛门直肠部位及其周围的一组疾病。主要包括痔(内痔、外痔、混合痔)、肛隐窝炎、肛裂、肛痈、肛瘘、脱肛、息肉等。中医古代统称为“痔”、“痔瘘”等。

肛门直肠是消化道的末端,是通于体外的出口,其主要生理功能是传导糟粕、排泄大便。直肠起源于内胚层,而肛管起源于外胚层,由于两者起源不同,所以其血液供应、神经支配、内衬组织等也各不相同。两者以齿线为分界,因此齿线在临床上是一个重要的解剖标志。

(一)直肠

直肠上端在第2—3骶椎水平与乙状结肠相连结,在骶尾骨前面下行,于尾骨尖稍下方终止于齿线,并与肛管相连。直肠全长12an.直肠上部与骶骨曲度一起形成骶曲,同时由于直肠腔大小在上端与乙状结肠同,下端则扩大为直肠壶腹,壶腹前壁向前膨出,与肛管几成直角形成会阴曲。因此,在行肠镜检查时应注意此解剖特点。肠管上1/3前面和两侧为腹膜所遮盖,中1/3前面腹膜向前反折成为直肠膀胱凹陷或直肠子宫凹陷,此凹陷为直立位腹腔最低点。直肠下1/3完全在腹腔外。直肠壁肌层与结肠相同,直肠肌层在其下部肥厚成为肛门内括约肌。直肠内表面是一层较厚的粘膜,直肠粘膜有三个呈半月形的横皱襞,又称直肠办。上皱襞在齿线上12en处,是直肠与乙状结肠的分界皱襞。中皱襞位于右侧壁,在齿线上8cm处,相当于腹膜直肠返折处。下皱襞位于左前壁,在齿线上5cm处。

直肠下端粘膜有6—10个纵行皱折,称直肠柱:两柱下端之间粘膜向上凹陷呈半月形,称肛门办,肛门办内有向上开口的呈漏斗形窝,叫肛隐窝或肛窦。隐窝底部有肛腺体的导管开口,肛腺分布于粘膜下呈分支状,部分分支可穿透肛管周围组织。肛腺分泌的粘液有润滑直肠下端的作用。如果人体抵抗能力下降,肛隐窝被大便污染,可引起肛隐窝炎和肛周脓肿。在直肠柱下部有2—6个米粒大小、黄白色的状突起,称肛。肛窦炎时,肛可肿大,反复炎性刺激时,肛可呈纤维性增生,或呈瘤样改变。

(二)肛管

肛管是消化道的最末端,长约3an,其外端为肛门缘,上端与直肠相连接,齿线为肛管与直肠的交界线。肛管有解剖肛管与外科肛管之分。解剖肛管即齿线以下的部分,而外科肛管全长约5an,下自肛缘,上至直肠壶腹下方缩小部,表面上2/5系直肠粘膜,下3/5为肛管皮肤医学教育网编辑整|理。

(三)齿线

肛门办与肛管皮肤之间相连接处,形成一条不整齐的界线,叫齿线或齿状线。齿线是临床上一个重要的标志,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

(四)肛管直肠周围肌肉

1.内括约肌

为直肠环肌在下端增厚的部分,围绕肛管上段,下缘伸入齿线以下肛管皮下约1—1.5cm,平肛门白线。属植物神经支配的不随意肌,被外括约肌深、浅两部分所包围。内括约肌有帮助排便的作用,但无括约功能。

2.外括约肌

外括约肌是围绕肛管外部呈椭圆形的横纹肌东,受体神经支配。有括约功能,收缩时肛门关闭,排便时则括约肌松弛。外括约肌有皮下部、浅部和深部三个部分。皮下部是环状肌束,不附着于尾骨,围绕肛管下端,位于内括约肌的外下方,两括约肌之间有一沟,称为括约肌间沟,恰与肛门白线相当。皮下部外括约肌常在手术时切断,不会引起肛门失禁。浅部位于皮下部的外上方,后部与尾骨连接构成肛尾韧带,在内括约肌水平面分为两束,围绕肛管再合二为一,止于会阴。深部外括约肌位于浅部的外上侧,也是环形肌束,不附着于尾骨。

3.肛提肌

是一对薄而宽呈四边形的盆底肌肉。与尾骨及其筋膜一起构成盆膈,封闭骨盆下口。从肛管直肠部向外上方张开形成漏斗状。肛提肌分三部分,即耻骨直肠肌、耻骨尾骨肌和髋骨尾骨肌。其中耻骨直肠肌对肛门括约功能起重要作用。

4.肛管直肠环

肛管直肠环是由外括约肌深、浅二部,围绕直肠纵肌及肛门内括约肌,并联合肛提肌的耻骨直肠肌,环绕肛管直肠连接处,组成一肌环,称为肛管直肠环。如手术切断此环,即可引起肛门失禁。

(五)肛门直肠周围间隙

肛门直肠周围有五个间隙,?其间充满脂肪等疏松组织,容易感染发生脓肿。骨盆直肠间隙共两个,位于直肠左右两侧,腹膜反折以下,肛提肌以上;直肠后间隙,位于直肠后骶骨前,其上方为骶骨岬,下方为盆膈;两个坐骨直肠间隙位于肛管两旁,肛提肌以下,坐骨、闭孔内肌的内侧。感染严重时,脓液可从一个坐骨直肠窝流至对侧的坐骨直肠窝,形成蹄形肛周脓肿。

(六)肛门直肠的血管、神经和淋巴

肛门直肠的血液供应来自直肠上动脉、直肠下动脉、肛门动脉和骶中动脉四支动脉。直肠上动脉是肠系膜下动脉的末段,在直肠上端后面分为两支沿直肠两侧下行,在齿线以上分出许多小支与直肠下动脉、肛门动脉吻合。直肠下动脉为髂内动脉的分支,其大小分布没有一定的规律。肛门动脉由内动脉分出,在肛管分为数小支。骶中动脉是腹主动脉的连接分支,一般很小,与直肠上动脉、直肠下动脉吻合。

静脉的排列与动脉相似,主要来自两个静脉丛,以齿线为界,齿线上为痔内静脉丛(直肠上静脉丛),主要分布在直肠末端的右前、右后和左侧,是内痔的好发部位。直肠上静脉丛向上,经直肠上静脉、肠系膜下静脉、脾静脉汇入门静脉。齿线下为痔外静脉丛(直肠下静脉丛),分布于齿线以下肛管周围皮下,经直肠下静脉和肛门静脉流人髂内静脉。齿线以上的直肠上静脉丛曲张发生内痔,齿线以下直肠下静脉丛发生曲张形成外痔。两组静脉丛同时在同一方位曲张形成混和痔。直肠上静脉无办膜,血液可逆向流动,且直肠上静脉丛和直,肠下静脉丛在肛门白线附近相互交通,使门静脉与体静脉相通。门静脉高压患者,此处是一侧支循环,所以,门静脉高压患者“痔出血”不宜结扎。

肛门直肠的淋巴组织分为上下两组,上组在齿线以上,包括直肠粘膜下层、肌层、浆膜下及肠壁外淋巴网。这些淋巴网的淋巴液主要有三个流向:向上至直肠后骶骨前淋巴结,再至乙状结肠系膜根部淋巴结,最后至腹主动脉周围淋巴结;向旁至提肛肌上淋巴结,再经闭孔淋巴结,最后至髂内淋巴结;向下的至坐骨直肠窝淋巴结后,再流向髂内淋巴结。下组在齿线下,包括外括约肌、肛管及肛门周围皮下淋巴结:经会流至腹股沟淋巴结医学教育网编辑整|理。上下组淋巴网经吻合支相互沟通。

直肠受植物神经支配,分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肛门的神经支配为体神经系统的内神经的分支。分布于肛提肌、外括约肌、肛管及肛门周围皮肤。齿线上的直肠粘膜对痛觉不敏感,而齿线下的肛管皮肤感觉异常敏锐,肛门部受到刺激后可反射性引起肛提肌和外括约肌收缩或痉挛。另外膀胱颈部的肌肉也受内神经支配,因此,肛门疾病或手术可引起小便困难和尿潴留等。

(七)生理功能

肛门与直肠的主要生理功能有排便、吸收水分和部分药物。正常情况下,当储存于乙状结肠的粪便经肠蠕动下行到直肠内时,使直肠下端膨胀产生便意,同时外括约肌松弛,肛提肌收缩使粪便排出。

八里沟景区的二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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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金山

清早打开八里沟大洒店客房的窗帘,对面的山峦被阳光照耀的一片金黄, 日照 金山呀!

八里沟景交车停车场和景区大门。

八里沟大洒店住宿带早餐,如果客人多就吃自助,如果客人少就分餐,但是肯定能吃饱。昨晚来了一个小团,早上就是自助餐,品种比较多,吃的还可以。河南 省 新乡 市八里沟景区位于 河南 省 新乡 市 辉县 境内,地处 太行山 南麓、豫晋两省接壤处,总面积109平方千米。八里沟景区号称“太行之魂、中华风骨”,被园林专家誉为“ 亚洲 一绝”。2019年12月31日, 河南 省 新乡 市八里沟景区被文化和旅游部认定为5景区。

八里沟导游图

八里沟景区比较大,主要景观分为崖上,峡谷两个部分,怎样充分利用一天时间,把主要景点都转完?这是毎个游客都关心的问题。参照有关游记攻略及个人亲身体验,说说八里沟怎么玩。1:进入景区大门后不要乘景交车。进入大门左侧有下行去峡谷的人行步道入口,然后逆河流而上,上午顺光有利于拍照。欣赏沿途水景,桃花湾是核心景观。2:沿途可以看到老子布道、迎客石等景观。依旧路标可以去玉皇宫(目前修缮不开放)、弥猴园等。看完后再返回峡谷人行步道。3:人行步道终点在羊洲地。羊洲地是景区大门景交车的终点站。在羊洲地有两条路线选择,一是继续步行到天龙大瀑布,然后登天梯上山顶。天梯收费20元/人。二是在羊洲地购买观光电梯票后,兔费电瓶车送到观光电梯。4:我是选择了后者。乘观光电梯到山顶。出观光电梯有电瓶车10元/人到红石河。电瓶车建议乘座。游览完红石河有个岔路口,左行是天梯入口,右行是青龙潭。游览完青龙潭要原路返回到岔路口。5:这时又有两个选择。一是原路返回观光电梯,二是走天梯下山。天梯山下出口附近就是天龙大瀑布。我是选择了后者。6:游览完天龙大瀑布步行至羊洲地,乘景交车返回景区大门,全天游览结束。如果按照我的路线走,感觉路线合理,没有回头路,主要景点无遗漏。游记中会有具体描述。八里沟景区的二道门

景区主打老子牌,自然是由老子迎接游客。

远处就是天界山。

面包店尺寸标准化HJSJ-2020

此版本为缩减版全版本可在华建环境设计研究所官方网站便可下载观看面包店尺寸标准化HJSJ-2020

1. 总则

1.1为加强餐饮服务场所食品安全管理,餐饮服务场所装修设计中贯彻国家技术经济政策,规范餐饮服务场所设计中的各功能区域划分,确保安全、卫生、舒适、高效制定本标准。

1.2本规范适用于餐饮服务场所,包括奶茶饮品店、甜品店、蛋糕店、面包店等。

1.3 餐饮服务场所设计应遵循节能、节材、环保、卫生的原则。

1.4 餐饮服务场所设计应同时符合下列规范:

1、《建筑内部装修设计防火规范》GB 50222-2017

2、《建筑装饰装修工程质量验收规范》GB50210-2001

3、《民用建筑电气设计规范》JGJ16—2008

4、《民用建筑工程室内环境污染控制规范》GB50325-2010

5、《餐饮服务食品安全操作规范》(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公告 2018年 第12号)

1.5 餐饮服务场所设计除应符合本标准规定外,尚应符合国家现有相关标准的规定。

2. 术语

2.1.轻餐饮

指轻食饮食,一般是指份量不多的食物,广义归纳为:包子、饺子、春卷、烧卖、水果、蛋糕、饼干等点心,零食都可以算是轻食的一种,广东人的“饮茶”、西方人的“下午茶”在非正餐时间享用的少量食物都可以叫做轻食。其中以面包店、饮品店、甜品店为主。

2.2裱花间

指经焙烤加工而成的糕点胚,在其表面裱以奶油用的独立专用房间。

2.3间隔

指通过设置物理阻断如墙壁、玻璃、屏障、遮罩等方式进行分开隔离。

2.4预进间

预进间又称为二进间,是工作人员进入厨房需要经过二道门进入的区间。

3. 功能布局

面包店总面积不应低于25平方,面包店周围25米范围内无有毒有害场所,面包店的流程合理布局为原料进入、加工制作、半成品加工制作、成品到出品,设有加工制作、自助售卖、简单就餐三个主要区域。

3.1饮品制作区:

饮品制作区是饮品、饮料,或短时间存放直接入口食品的专用加工制作区域,包括现榨果蔬汁、奶茶饮品加工制作区、果蔬拼盘加工制作区及材料备餐区(指暂时放置、整理、分发成品的区域)等。饮品制作区多为半开放区域、顾客可以通过玻璃窗口或半墙间隔物查看工作人员调配制作食物饮品。

常用尺寸:

饮品制作区一般是双线型通道式设计,中间的通道尺寸不应小于110cm, 满足工作人员在两边柜台工作时,一个人能正面同时通过。

△饮品制作区平面布局

饮品制作区前排的设计布局主要为收银、点餐、取餐等功能,前排台面的常见尺寸:台面高度为100cm,宽度为90cm;

△前排柜台立面

一些前排台面还会设计一个挡板,给工作人员在前排台面调制饮品时提供一个较为隐秘的空间,挡板的常用高度为40cm。

△前排柜台

饮品制作区后排的设计布局主要为调制饮品、洗刷餐具等功能,后排台面的常见尺寸:台面高度为80cm,深度为80cm。

后排墙面放置饮料原料瓶的置物板常见尺寸:离台面70-80cm,深度为35-40cm。

△后排柜台立面

3.2就餐区

顾客购买饮品食物用餐的区域,可设置卡座、双人座位、吧台座位。

常见尺寸:

背靠墙的座位高度为40-45cm,深度为40-50cm,座椅与桌子的距离为30-40cm较为适宜。

餐桌上的吊灯距离地面为160-170cm为宜, 另外,为避免食物在灯光的投射下产生阴影,吊灯应安装在吧台的正上方。

△双人座位尺寸

△吧台与椅子的尺寸

3.3自助选购区

自助选购区是新鲜面包烘焙出炉,存放在售卖柜由顾客自行查看选购面包的区域。

常见尺寸:

自助选购区面包柜的空间尺寸:单排面包柜区域尺寸为35-55cm,中间的通道宜为尺寸为50-80cm,环形面包柜区域尺寸为35-55cm。

△自助选购区面包柜空间尺寸

3.4收银台

面包店的收银台不仅作货物收银,还能作为点餐费用支付的区域。

常见尺寸:

收银人员里层柜台的深度为60-75cm,高度为85-90cm。外层的柜台高度为100cm。

一般在收银台旁放置的恒温柜,常见的恒温柜分为两层,标准离地高度为60cm,每层的高度为40cm,恒温柜里一般放置水果、蛋糕、面包等食物。

△收银台的尺寸

3.5裱花间:

裱花间一般用透明玻璃进行物理分隔,顾客可以通过玻璃窗口查看面点师傅制作糕点的整个过程及流程。专间内温度应不高于25℃,应设有独立的空调设施。

常用尺寸:

裱花间的台面高度为100cm。

△裱花间的尺寸

3.6面包切配柜

面包切配柜是顾客购买面包后,交工作人员进行切割、分装、打包的柜台。

常见尺寸:

台面的高度为100cm;

台面的餐余垃圾回收口的尺寸为20cm。

△面包切配柜的尺寸

3.7餐余垃圾回收柜

餐余垃圾回收柜是客人用餐结束后产生的垃圾,例如:包装盒、一次性餐具、饮品瓶等,回收用的柜子也是客人用餐完成后自行清理餐余垃圾摆放的用餐盘的柜子。餐余垃圾分为可回收与不可回收的,需要进行不同类别的垃圾回收桶。

常见尺寸:

餐余垃圾回收柜的常见尺寸:长度为60cm,高度为100cm;

台面的餐余垃圾回收口的尺寸为20cm。

推拉挡板的高度为20cm。

△餐余垃圾回收柜的尺寸

3.8洗手台

就餐区宜设置洗手设施,分别为成年人与儿童使用两种规格。洗手池应不透水,易清洁。水龙头宜采用感应式等非手触动式开关。洗手设施附近配备洗手液(皂)、消毒液、擦手纸、干手器等。

常见尺寸:

成人洗手台常见尺寸:长度为90cm,高度为80-85cm。

儿童洗手台常见尺寸:长度为60cm,高度为50cm。

△洗手台与餐余垃圾回收柜的尺寸

4. 设计要求

4.1制作加工区按下列排序:

4.1.1食物清洗:食物进行清洗分拣的方

4.1.2切配场所:指把经过粗加工的食品进行清洗、切割、称量、拼配等加工处理成为半成品的操作场所。

4.1.3半成品制作:食品原料经初步或部分加工后,尚需进一步加工制作。

4.2就餐区设计

面包奶茶属于轻餐饮的一种,就餐区应设计轻快明亮,可根据自身风格设计装饰。地面宜铺贴防滑砖材,墙身宜设1.1米易清洗和耐用的材料制成的墙裙。

4.3半开放式饮品制作区设计:

4.3.1天花:天花板宜距离地面2.5m以上,天花板设计应为平整简洁,不应设置造型跌级,防有害生物隐匿,应选用无毒、无异味、不吸水、易清洁装饰材料。

4.3.2墙身:墙身应设易清洗、不透水、耐腐蚀表面光滑平整的材料制成的墙裙,铺贴至天花底部。

4.3.3地面:地面的铺设材料应选用无毒、无异味、不透水、耐腐蚀防滑砖材。制作区内不得设置明沟,地漏应能防止废弃物流入及浊气逸出,带防止有害生物侵入的装置。

4.4封闭式厨房制作区设计

4.4.1厨房的入口处应设置有洗手、消毒、更衣设施的通过式预进间。不具备设置预进间条件的其他餐饮服务提供者,应在专间入口处设置洗手、消毒、更衣设施。设计布局应按原料进入、原料加工制作、半成品加工制作、成品到出品的流程合理布局,各橱柜高度合理便于取放物料。其它各区域位置应该按《餐饮服务食品安全操作规范》(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公告 2018年 第12号)文件执行。

4.5照明设施设计:

食品处理制作区应有充足的自然采光或人工照明设施,工作面的光照强度不得低于220lux,光源不得改变食品的感官颜色。

就餐用餐区域光照强度不宜低于110lux。

本规范主编单位

华建施工工艺学会

本规范参编单位

华建环境设计(广州)有限公司

东莞市水木装饰工程有限公司

广东万成建设有限公司

广州市第四装修有限公司

广州德富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

广州市祺丽装饰工程有限公司

本规范主要起草人员

黄志钦 陈韬 黄绿青 梁薇

范丝燕 赵丹 黄炜俊 熊峰 邓楚颖

本规范主要审核人员

张镜华 卢瑶林 廖炽伟 李建业 查仕良

发布于2020年6月

“面包店尺寸标准化HJSJ—2020”

用于各大院校装饰设计专业教学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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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门的标准设计指引HJSJ—2021

1. 前言

2. 银行二进门

3. 厨房二进间

二道门又称为二进门,通俗一点就是进入某个空间需要经过两道门。

银行二道门主要用来防盗,安全。

厨房及面点间二道门主要用于防虫鼠有害生物。

1.前言

1.1 为规范银行、金融营业厅、餐厅的设计质量,保证安全、适用、环保,制定本标准。

1.2 本标准指引适用于银行金融营业厅、餐厅新建、扩建和改建的设计项目。

1.3 银行、金融营业厅、餐厅设计标准除应符合本标准外,尚应符合国家现行有关标准的规定。

本导则编制过程中主要参考了:

1、《建筑内部装修设计防火规范》GB 50222-2017

2、《银行营业场所风险等级和防护级别的规定》GA38-2004

3、《饮食建筑设计标准》JGJ 64-2017

2. 银行二进门

1.1二进门原理:

营业厅外部进入银行内部必须设计独立通道,通道内设计A、B二道门,又称通勤门,防尾随即当双门中的一门处于开启状态下时,另一道门禁止开启,只有当另外的一道门关闭状态时,第二道门才能被打开。

1.2 二进门尺寸指引:

银行、金融营业厅的二进门通道宜为1.5m~1.8m。应满足两个押运员搬运运钞箱的空间尺寸。

侧边开门通道:在通道末端宜预留0.5m的转弯空间。

△侧边开门通道

直通通道:

△直通通道

3. 厨房二进间

2.1 二进间又称为预进间,是工作人员进入厨房需要经过二道门进入的区间,区间内带有杀菌清、洗设备,二进间还可防止蚊虫进入厨房内部。

2.2 预进间通道尺寸:

厨房的二进门通道宜为1.5m。应满足厨房人员洗手换衣的基本空间。

洗手台高度宜为850~900mm;

电动干手器安装高度宜为1100mm;

紫外线杀菌灯高度宜为2100mm。

△平面图

△立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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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规范主编单位

华建施工工艺学会

本规范参编单位

华建环境设计(广州)有限公司

本规范主要起草人员

黄志钦 陈韬 黄绿青 梁薇 范丝燕

苏韵涛 邓楚颖 黄海丽 冯敏婷

本规范主要审核人员

张镜华 卢瑶林 廖炽伟

发布于2021年3月

“厨房最小尺寸标准设计指引HJSJ—2021”

用于各大院校装饰设计专业教学使用

文案由华建工艺学会的团队制作发布

主要面向学生

由于文案的教学特点

它的内容可以自由复制、打印和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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