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排盘 > 奇门遁甲

染血贵公子(染血贵公子 无措仓惶)

时间:2024-01-18 06:12:44 作者:听梦的风尘女 来源:网友投稿

本文目录一览:

故事:婢女双手染血爬上高位,本想25岁出宫嫁人,却为了太子自戕

本故事已由作者:钟无羡,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京郊一处乱石堆,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许多死人。

这里是处乱葬岗,宫里犯下错的,最后多被运到了这里。一张破草席一裹,运到地儿后,抬起来随便那么一扔。管你生前再是叱咤风云,到了这里也就平等了。

更有些抬尸的小宦官,一颗良心早早就没了,连死人也不放过。昧了那破席子不算,连身上的衣服,死人最后的体面也给剥得干干净净。

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云罗从来没想过会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天黑沉沉的,像是随时随地要压下来的样子。云罗在两块大石头堆起来形成的缝儿里,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蜷着。

她身上的宫装早被扒了去,不过还好那小宦官良心没丢干净。最后还是给她留了一袭单衣穿着,让她不至于赤身。

而当初风光无限时,谁又能想到,那令人敬畏的云罗姑姑会落到这般下场。

在被那两个小宦官从木板车上扔下来的时候,云罗右侧的脸颊撞到了石头的尖尖的棱角,破了一大块,淙淙地流血。地上众多的小碎石和泥土磨砺着伤口,形成一种灼烧般的疼意。

一阵风吹来,将那亵衣的衣角吹起来,露出姑娘家不堪盈握的腰身来,不过那处也是淤痕遍布。云罗抬了抬手,想将衣角掀下来,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让云罗备受折磨。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细细地碾碎了,痛意弥漫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要死了吧。云罗想,合该死了,她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天道轮回,也是时候轮到她遭到报应了。

这样衣不蔽体地死在这露天的地方,和周围这些人一起,慢慢腐烂。最后成为一个连坟墓都没有的孤魂,风吹雨打,在这天地间游荡。如果这就是她的报应,她也只好认了……

寂静之中,有风吹过,带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脚步声。云罗心下一紧,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听了听。没错,是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而且应该不是宫里的人,因为宫里人走路都是不能发出声音的,惊着了各位主子,可是送命的事。

云罗本来已经放弃了的,可这一刻她听见那鲜活有力的脚步声,她却突然改变了想法。不!凭什么是她遭报应,她不过是一把刀而已,握着刀的那个人才是最该遭到报应的。

那些罪恶开始的源头,也不过是她想在那深宫之中活下去而已。

她努力伸出手去,不顾疼痛地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使劲朝外扬出去。

却又是一阵风吹过,将云罗洒出去的泥沙又吹了回来。小跞石被风卷回来,落到云罗的眼里。

石粒磨砺着柔弱的眼珠,将眼泪逼了出来。云罗闭着眼,有些绝望。

她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可嗓子只能“嗬嗬”地响,像是一只破了的风箱。

天意如此吗?

然而脚步声却没有消失,甚至离云罗越来越近……

“有人吗?”

2

“小云!你才将身子养好,怎么能洗衣服呢!快放下,我自己来就行了。”篱墙外,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响起。

被唤作小云的女子穿着一件粗布衣裳,虽是这样,也掩不住肤色赛雪。发间簪了一支木簪子,将三千青丝挽起,唯额前几缕碎发落下,散在颊边,平添了几分柔弱。

她此时正蹲在地上,低着头,揉搓一件衣裳。听见男子的话之后,抬起头来,冲那个男子笑了笑。

小云便是云罗,而这位男子,就是当日在乱葬岗将她救回来的王大哥。

王大哥是一个樵夫,以打樵为生,因北郊有那处乱葬岗,别人嫌晦气,所以不怎么有人去那儿打樵。王大哥不忌讳这些,且他尚有七十老母要侍奉,为了获得更多的银钱,时时都在那儿打樵,那日便碰巧救了云罗。

王大哥推开院子的门进来,将木盆搬开,看着云罗。语气虽是责备的,却也掩不住浓浓的关切。

云罗笑:“哪就那么娇贵了。”

她在王大哥家将养了半年,好不容易才将原本七零八落的身子养回来了。所幸,除了脸颊处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之外,倒也没落下其他毛病。

当初自己费劲心思爬得那么高,不就是为了能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求一个恩典,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宫。

当时却未想通透,她替那人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便是随便拎一件出来,也足以将那人从现在这位置上拉下来。这么多命门在她手里,她怎会以为到了二十五岁时,那人容得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不过……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她既能活下来,这一条命,以后便是她自己做主了,再不用被人束缚。

云罗在王大哥家住了有大半年了。王家不大,养伤时,王大哥本欲将自己的屋子让出来,云罗拒绝了,一直都同王大娘一起睡。

王家在城南一个小巷子里,说是住了好些年了。但不知为何,邻居之间往来虽有,关系却寡淡,谈不上热络。孤儿寡母住在一起,邻居却不加以照拂。要是邻居是淡漠的人也说得过去,却又看他们同附近住的其他人关系不错,独独王大哥一家不行。

若说王大哥一家品行有缺,但只看他们将一个陌生人救回来,在家里悉心照顾了许久,也算是心地善良的了。不过云罗毕竟还是一个外人,是以就算心里疑惑,也只好先压下不提。

是夜。

云罗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身旁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其间还夹杂痛苦的呻吟。

王大娘!

云罗瞬间清醒过来,掀了被子跑到王大娘床前:“大娘,你怎么了?”

黑暗中,王大娘没有回答云罗,只急促地喘息着。身子蜷在了一起,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云罗探手去摸了摸,摸到一手濡湿。忙点了灯,披上衣服,跑到王大哥的屋子,将他叫了过来。

王大哥亦被惊着了,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也只随便披了一件长衫就急急随云罗去了。

到了王大娘的屋子,见自家娘亲这样,顿时心急如焚。关心则乱,还是云罗出声提醒,两人这才把王大娘背扶着,送到了附近的医馆。

可这大晚上的,哪家医馆还开着门。

云罗和王大哥求了许久,才让守馆小哥将他们一行人放进去安顿好,甚至连替王大娘把脉的,也不过是医馆的一个学徒而已。这还是王大哥将这些年存的积蓄拿出大半来才得到的待遇。

待煎了药给王大娘服下后,已近卯时了。透过未阖上的木窗,云罗看见天际已隐隐发白。远处有鸡鸣声,一声一声,叫个不停。

云罗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木窗关上。王大哥回去拿银钱了,之前带来的钱抓完一服药后便所剩不多了,可一服药能抵多久?若不将这病彻底治好了,王家那点家底哪够那么一服一服药耗下去,可若要将这病彻底治好,又不知得花多少银钱。

虽是盛世,可人命到底还是不值钱。

本来王家就不够殷实,孤儿寡母省吃俭用才存下了一点家底,后来为了救她,又不知花了多少钱出去。

看着床上躺着的脸色灰白的王大娘,云罗愈发愧疚。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毕竟救了她。

“水……”

云罗回过神来,伸手将被子掖了掖:“大娘且等等,我这就去倒水。”

说罢,起身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却没见着茶壶。云罗无奈,只好出门去,打算找那守馆小哥要些水。

3

天色早已大亮,朝阳初升,散发出金色的光。所看之处,皆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粉。

昨日王大娘被安顿在后院,守馆小哥则在前院的一个侧屋里。药馆不大,云罗只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前院。

也不知现在那人在不在。云罗到屋外,抬手正打算敲门,里面却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她本不欲偷听,可是突然听见里面的人提到了一人……

云罗心中一紧,待她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凑过去了。

“你说,阿图那孩子要是个姑娘该多好,现下这个年纪,就可以把他送到太子府去了。只是人家招的是女子,唉,可惜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呿,当初要是我生了女娃,你娘不得让你休了我啊!”

“你这婆娘真是……”

屋内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不一会儿,又听那女子问:“你说,太子不是应该住在东宫吗,怎会在南街建府?”

“这你就不懂了,听说今上啊,不喜欢太子。”说到这儿,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估计皇上没准儿哪天就把太子给废了……”

那女子嘀咕:“太子长得那么好,我看着都喜欢,也不知今上怎么想的。”

“啐!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屋内的人争吵起来。

云罗想了想,轻轻地敲了敲门。

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皱着眉开了门,看见云罗后,脸色缓了缓:“姑娘何事?

“请问,屋里的守馆小哥去哪儿了?”

屋子里的女人出来,将那男人推开,看着云罗,一脸不善,一双削尖的白皙柔荑扶在门框上:“都这个点儿了,阿图自然是去前堂帮他先生了。”

说完,扯了那个男人,砰一声将门关上了。

云罗并不介意,转了方向去前堂。她想,前面必然还有一出好戏在等着她。

果然,到了前堂,将帘子一掀开,便看见王大哥跪在地上,抱着一个白发须眉的老者苦苦哀求:“先生,求您了,救救我娘吧!”

云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走过去,将王大哥从地上拉起来。

那老者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径直走了。

王大哥却不肯起来,冲着云罗,满脸的泪水:“小云,大夫说要有十两银子才肯为娘看病。”

云罗拉了一会儿,没拉起来,便也就任他去了。

现在,她知道这个局是什么了。

“你先去照顾王大娘,不必担心银钱,我有办法的。”

“你一个弱质女子,会有什么办法?”

怎么说也是她的恩人,云罗笑了笑,柔声道:“有办法的。王大哥且去吧,大娘醒了,想喝水来着。”

4

夜色浓重,月出人初静。

正是隆冬腊月,最寒冷的时候。同室的女孩子都睡熟了,只云罗出了屋,独自坐在冰凉彻骨的石阶上,身上披了一件外衫。

院子内种了一株腊梅,开得正浓。满树的殷红,在如练月华之下幽幽吐着芬芳。

自那日云罗进入太子府,距今已有三月余了。从初秋到隆冬,一百余天,云罗一直在太子府的梅园里做着洒扫、修剪梅枝的活计。

不累,但琐碎得紧。这三个月来,云罗几乎没有出过梅园,唯一一次是太子生辰的时候。因人手不够,将她们一行人调到了前院去帮忙。

太子的生辰是中秋。那日,云罗站得有些远,但也还是看到了一眼。近一年来,他清减了不少。

其实,若不是当初她红口白牙一口咬定,他也不至于出了东宫。虽说那吃人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好,但那毕竟是一种象征,系着许多人的性命与富贵。

那日,她躲在寻芳宫那雕着四季花卉的宫柱后面,看着他对着那襁褓里的小公主温柔地笑。她也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他离开之后,她颤抖着伸出手死死捂住那孩子的口鼻,看着那幼小娇嫩的肢体挣扎着。脑中似响起一道惊雷,她在干什么?她手底下是一条命,还未涉及人世的黑暗,是最初的善。

她颤抖起来,突然使不上一点劲。淑妃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一只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一只手却掐着她的手臂,催促她加快动作。尖尖的指甲陷入她的肌肤,渗出点点血丝。

云鬓上掐丝云纹步摇随着淑妃颤抖的身子颤动着,下坠的流苏险些飞进她的眼睛里。她闭上眼,却看到落梅阁下他们相视而笑的场景。

她从不知一向从容有余的他也会有慌乱的时候。他在梅贵人册封入住落梅阁的时候急急找过去,那一刻,他便不再运筹帷幄,更是轻易给了别人一个拿捏他的把柄。私下与宫嫔见面,若是传出去,皇帝可会饶了他?

她忙躲进暗处,在落梅阁周围寻了一番,确定没有旁的人,才又回到原处。她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他出来。

梅贵人站在他旁边,侧着头和他对视着。玉露般的眼眸,梅花般的娇颜,本是清冷孤傲的性子,对皇帝也不给颜色。看着他笑的时候,却像是柔柔的清风,沁人心脾。

她看着,死死地咬着下唇。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这一刻,他们看起来有多登对。

于是手中便使了力,待回过神来,那襁褓里小小的身子已经安静下来了。淑妃的手收了回去,手臂上的血流出来,将绫罗裁剪的宫装浸透,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她一下子便瘫倒在地。

浑浑噩噩之间,有人领着她去寻芳宫的正殿。她抬头快速看了一眼,主位上可对所有人生杀予夺的皇帝,此刻沉着脸,山雨欲来。他坐在皇帝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像是对这一次针对他的阴谋浑然不觉,端着茶盏,喝得不疾不徐。

平日里端的是雍容华贵的淑妃却像是一件物什,趴在皇帝的脚边,低低地啜泣着,可千般柔万般媚的嗓音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刚刚失了孩子的母亲。

接下来便是指认了。她趴伏着,额头抵在地上。明明是三伏天,可刺骨的凉意却隔着那厚厚的织金地毯漫上来,她止不住地发抖。眼睛往旁边看去,一双缎面软靴精致无比,然而,鞋面上却绣着朵朵白梅。

嫉妒便这么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她闭上眼,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冰冷,恶毒……

“奴婢当时奉娘娘之命,进去给太子殿下送点心,正巧看见太子的手从小公主身上收回来……”

“奴婢以为,太子殿下所为正是应了那句贼喊捉贼……”

她带着绝望,以一种赴死的心态,不停地说着。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般能言善道,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对他恶毒如斯。

后来,皇帝冷冷一句话,让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

“不过一个宫女的片面之词。”

她那时却突然有些欣慰,还好,皇帝还是向着他的。

于是,她安静下来,跪在地上,等着最后那句宣判的话。

他却承认了。

他说,他在逗弄小公主的时候不小心将冠上的玉珠掉了下去,被小公主误吞,以致害了小公主。

他说他深感愧疚,愿接受一切责罚。

可是,明明是她亲自动的手……

5

第二日,云罗便有点起不来身,头重脚轻的,身上还有点发热。想是昨夜受了凉。

住在一起的一个姑娘见她这样,帮她同管事告了假。云罗谢过之后,便留在了屋子里。

平日里虽也未曾同这间屋子里的其他女孩子有过多来往,许是病中萧索,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云罗竟生出了孤寂之感。

她七岁入宫,十岁被配到昔日的许嫔,如今的淑妃身边。二十岁时,以冲撞了淑妃的罪名,被责令杖杀。后侥幸活了下来,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埋在了那高耸的宫墙里。

想来可笑,她这半生,竟活得颠沛流离。历了大难,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最后也还是独自一人踽踽前行,并无人伴她于寒风凛凛之中,温一炉新酒。

也许在十五岁那年,她便应该死了。偏偏……偏偏那时他立在一旁,如一座巍峨不倒的玉山,轻易便护住了她。

自此,那粉红堆里的勾心斗角,她也觉得不是那么难熬。少女怀春,大抵如此,厚重宫墙之内,他终是成为她心底深处绮丽的梦……

其实,于云罗而言,不过是他无意织了一张网。只随意一撒,不严密,不牢固,随时可以挣脱,她只是心甘情愿被缚住。

因着那场大难,云罗损了身子,一点风寒也断断续续过了两个月才好透。所幸这两个月,梅园的腊梅开得都甚好,无需修剪,云罗反而能闲下来养病。

是夜,月明星稀。

身旁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其他人都已入睡,独云罗一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今日听来一个消息,说是淑妃未时诞下皇子。圣心大悦,不日便要册封为贵妃。

她想,也是时候了。淑妃一路扶摇直上,现下更是母凭子贵。再不行动,若有朝一日她问鼎后宫,再要除去她,便不那么容易了。

云罗起身,将衣裳穿戴好,轻手轻脚出去了。

他救过她两次,现下,也是该她报答的时候了。也许,她没死在那乱葬岗里,便是留着命为他做一出戏来……这才是天意。

又是皎皎明月,月光倾泻而下,在天地之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

云罗向那腊梅底下负手而立的人走去。

还不待云罗走近,那人便有所感应似的,慢慢转过身来。

“许久不见了,云罗姑娘。”

云罗停下来,同那人隔了约摸三尺的距离,凝神看了看,嘴边缓缓绽开了一抹笑:“阿图公子,近来可好?”

“托姑娘的福,过得不错。只是,最近有一桩烦心事,不知姑娘可解否?”

云罗继续笑着,抬步上前,却越过了阿图,走到那株梅树下,伸出手来缓缓抚摸着那粗糙的树干。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云罗若是能解,自然是万死不辞。”

6

巳时,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从宣武门偏门驶了进去。

那马车的车顶被做成了亭台的模样,四个飞翘着的檐角上分别悬挂着一串金灿灿的铃铛。细看下来,每个铃铛上都浮雕着三爪蟒。这是太子府特有的标志。

云罗此刻正坐在马车上,听着车外铃铛清脆的响声,有片刻的恍惚……

“你现在还有机会,我会让人送你走。以后,你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这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清俊儒雅,不疾不徐。仿若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抓着襦裙的手慢慢松开,云罗终于鼓起勇气,摇了摇头,看着他:“殿下宽宥,奴婢感激不尽。”

太子看了她一眼,面上神色不显,仍是波澜不惊,淡淡地:“你可知道,你一旦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了。”

云罗轻轻点点头,垂首呢喃:“是我欠你的。”

太子不再接话,轻靠着微微摇晃的车身,闭眼假寐。

车内安静下来,只余下车外的小金铃铛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马车驶入承天门后便会停下,有人会来带她去该去的地方。一旦她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约摸,此生是没有机会能同今日这般,与他相隔这般近了。

心底的悲伤涌上来,咆哮着几乎要把云罗淹没。云罗不想再顾忌那些尊卑礼数,她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可眼里却是炙热的、疯狂的,带着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

她十岁开始跟着淑妃,看着淑妃双手沾满鲜血,一步一步从一个嫔位爬到了四妃之一。她也一步一步,慢慢从一个洒扫宫女变成了淑妃身边最得宠的掌事姑姑,一双手也变得血迹斑斑。

十五岁那年,她在刚刚晋位的许妃的授意下,百般手段,害了正当盛宠的皇贵妃腹中胎儿,且无人察觉。

皇贵妃是当今圣上万般疼宠,爱着的女子。是的,爱,而不是宠,甚至后来那得宠的梅贵人,也不过是像了几分皇贵妃。便是她,也曾经羡慕过那份情意。可是这份情意终是碍了许多人的眼,许妃不过是其中之一。

皇贵妃早产之后伤了身子,不多时便殁了。今上一夜苍老。

那是云罗第一次沾血,她还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她将剩下的麝香用油纸包了,埋在了废弃的永清宫后的桃林里,同时又寻了一个相反的方向。将主子们赏的首饰也一并埋了,并且故意留了记号。

这是她的后招。

谁知出了桃林,迎面便撞上了皇帝的仪仗队。皇帝痛失所爱,且查不着凶手,心情自然悲痛,轻易便动了怒。见云罗自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出来,问也不问便要处置了她。

还是一旁的太子出声阻止,指挥人将她埋的那些首饰挖了出来,又耐心询问她为何这般做。

云罗自然将事先编好的说辞说了出来,说是这辈子没得过这般贵重的首饰,赏后她一直坐立不安。怕丢了,也不敢放在身边,于是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配上她那一副小家子气的表情,皇帝啼笑皆非,便也饶过了她。

记忆中,那是云罗第一次离他那般近。

事隔多年,细数下来,再次离他这般近,也不过是这小半辈子的第二次。

车身响起轻轻的叩击声,几声之后,一道阴柔尖利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奴才奉命而来。”

7

云罗被关进天牢后半个月,阿图来看她。身后跟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宦官。

云罗笑着问他,初次见他时,那般刻薄的嘴脸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阿图也笑,来来回回,将那些算计都告诉了她。王大哥一家、药馆众人,还有同室而居的那些女孩子。

“云罗姑娘,希望你能别怨殿下,毕竟……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云罗噙笑,答得温柔:“嗯,不怨。”

他一直都让她自己选择。

阿图身后的那个宦官始终没有说话。

最后,阿图将一个小瓷瓶悄悄给她:“皇上已经开始彻查皇贵妃早产一事,姑娘不日便能见着故人了。届时怎么做,姑娘冰雪聪明,自然能明白。”

云罗点头,将那小瓷瓶敛进袖子里。

婢女双手染血爬上高位,本想25岁出宫嫁人,却为了太子自戕

阿图又道:“姑娘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云罗低头敛去眼中氤氲的水雾,再抬头时,眼中尽是婉转温柔。

她看着阿图身后的那个宦官,侧头想了想:“有。”

“什么?”

“祝太子殿下福寿绵长,千秋万岁。”

她从不奢求他们能够心意相通,可是,还是感谢他给的庇佑,让她在人世间游荡一回,不至不知温暖为何物。她如今所求,不过此番别后,君可事事顺遂,长乐无忧……

8

皇后薨逝那年,他十三岁。乃故去皇后所出嫡长子,太子。

然而,尊贵的身份为他带来的是一次又一次。后宫之中,没有了母后庇佑,他孱弱无比。

那日,他的乳母口吐黑血倒在他的面前,惊慌之下他跑出了东宫。

一跑便跑进了荒废的落梅阁。落梅阁平日无人进出,也无人洒扫,落了一屋子的厚厚尘土。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在满室飘扬的浮尘中,金色的阳光自破烂的窗扉斜射进来,空中的尘土染上金色,洒了一室的金粉似的。尘土纷飞,像是氤氲了一场梦。

但这只是后来他记忆的美化。事实上,那日她身处那团绮丽的光晕之外,盘腿坐在内室的一张小几上,抱着一个鸡腿啃得满脸油渍。

最后的结果是,他威胁她,让她将食物都拿出来。母后薨了的这半年,他便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他怕死,怕里面加了其他东西。

说来可笑,堂堂一个太子,竟落魄到去抢一个宫女的东西。

后来他想,他爱上她,也许只是因为那日和她在一起,是半年来头一次的饱腹感。身体温暖起来,仿佛所有的无措彷徨都得到了慰藉。

自此,落梅阁变成了他常去的地方,却一直未曾再见过她……

后来,梅贵人入住落梅阁。他前去将之前放在那里的东西拿回来之后,便没去过了。

弱冠那年,他终于又见到她了,心心念念许久,她却不识他了。

那时,她冒冒失失地从那片桃林里跑出来,惊了圣驾。

父皇那几日情绪暴躁,便要处死她,而他怎么可能让她去死,自然出言阻止,让手下的人进去搜查了一番。后来搜出一包首饰,他自是不信,私下又派亲信去探查了一番。

那日,听着手下带回来的消息,他想起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他想,他为何会爱上她?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那么努力想要活着……

可最后,却也是他亲自将她送进皇宫,看着她娉婷的身影消失在那片金壁辉煌之中。

他几度克制,才让自己站在原地,没有上去带她离开。她不能离开,他也不能带她离开,他背负太多,系着太多人的身家性命,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

后来,阿图让他不要去,可他还是去了。屈尊降贵地跟在阿图身后,宦官的打扮。

他想,最后一次了,反正也是魔障,反正也逃不出去......

那时,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她的一双眼眸却明亮得像是万千繁星。她说,祝太子福寿绵长,千秋万岁。

他仿佛能听见心中传来轻微的破碎的声音,一寸一寸,沾上了荒芜的气息。

果真,逃不出去了……

荣登大宝时,他想起幼时母后央着进宫讲经的僧人给他占了一卦。

那僧人说他日后必主天下,年逾耄耋。只是,一生孤寡。

他那时只做笑言,并未当真。

而现在,他想,约摸是了。后宫之中的女子,燕瘦环肥,可爱者万千。可是,便是再好,也终究不是她。

而他又一向活得清醒。

所幸是,他从未得到过她,她亦不知他的心思。

这秀丽江山,晴也好,雨也好,便只得他一人赏看。也不过是同他之前的那些年岁一般,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而所悲……他抬手,在洁白素净的宣纸笔走龙蛇,浓翠挥毫。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原标题:《为谁春》)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处已添加小程序,请到今日头条客户端查看)

抗美援朝,有多少热血故事像血战长津湖一样可歌可泣

这个国庆长假,有关电影《长津湖》的话题,一次次冲上热搜。英雄的志愿军留在朝鲜战场上的故事,再一次感动中国。

其实,两年零9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中的每一战,几乎都像血战长津湖一样,气贯长虹。

1996年12月,中国国防部长上将率团访美,接待他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查尔斯·克鲁拉克上将对这位参加过朝鲜战争的中国老军人肃然起敬。原来,他的父亲维克托·克鲁拉克,是长津湖之战时的美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副师长,当时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7军79师235团一营副教导员。

那一战,成为美军最精锐的地面部队——陆战一师挥之不去的噩梦。

麦克阿瑟的“滑铁卢”

从1950年10月25日到11月5日,历时11天的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志愿军歼敌1.5万。

尽管包括美军历史最为悠久的骑一师在内的“联合”遭受重创,但这似乎没有影响到“联合”总司令麦克阿瑟的自信。这位美军五星上将狂妄地宣称,鸭绿江并不是不可跨越的障碍,中国人也并不是一支“不可辱的力量”。

麦克阿瑟的狂妄,来自于他手中的底牌:此时的“联合”,作战飞机1100余架,还有紧贴着朝鲜东西边海岸布防的3个航母战斗群,战舰200多艘。而此时的志愿军,还没有一架可以用于作战的飞机。

1950年11月6日,麦克阿瑟发动“圣诞总攻势”:以美第十军在东线经长津湖西进,第八集团军在西线由清川江北上,以“钳型攻势”在江界以南武坪里会合,再向北推进,企图赶在鸭绿江冰封之前抢占朝鲜全境。他还将部署在汉城的美第二十五师和刚刚到达朝鲜的土耳其旅、英军第二十九旅加强西线,美军第三师加强东线,地面进攻兵力22万。东西两线的指挥官也是麦克阿瑟的两员爱将:一个是担任过他的参谋长的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少将;一个是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

11月24日,美军先头部队刚刚突进到鸭绿江畔的惠山小镇,麦克阿瑟的座机就飞到他们头顶助威来了。登机之前,麦克阿瑟面对众多记者夸下海口:“我已经向小伙子们的家人打了包票,圣诞节让他们回家过节!”

第二天,美国各大报的标题中几乎都有“圣诞”二字:《麦帅保证圣诞节前结束战争》《胜利在望——圣诞节不远了吗?》《圣诞节士兵可以回家》……

11月25日黄昏,志愿军西线在漫天飞雪中开始。和彭德怀为志愿军确定的是战争史上少有的一次内外双重迂回作战。西线之战的关键是,侧翼力量能否迅速打开战役缺口,直插敌后,断敌主力后路。

这是战将与战将的较量。中队一方,指挥西线作战的是37岁的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美军一方,是51岁的美军“进攻专家”沃克。沃克曾经在二战时期名震欧洲战场,此时已被杜鲁门总统向国会提名,授予四星上将军衔。

这是王牌对王牌的比拼。中队两支战功卓著的部队——第38军和第40军承担穿插突击重任。前者,是在平津战役中参与29小时攻克天津城的“攻坚劲旅”;后者,是跟随韩先楚从东北征战到海南岛的“旋风部队”。虽然他们没有飞机、缺少大炮,但从不缺少以弱胜强的战争经历,更不缺少敢于压倒强敌的胆气和勇气。

仅仅一天一夜,“联合”东西两“钳”之间就被志愿军撕开了一道口子。沃克没有料到,美军飞机坦克编织的立体火力网竟然无法阻挡中队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大军已经陷入包围时,赶紧命令突围撤退。第38军113师创造战史上的奇迹:用双腿跑过了美国人的汽车轮子——14小时,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袭72.5公里,先敌5分钟挡住了退路。

正是这5分钟,赢得了胜利的先机。

雨一样的炮弹和航空炸弹密集爆炸,阵地上的岩石化成了粉末;成群成群溃退下来的“联合”蜂拥而来,争取最后一线活路。

志愿军始终坚守在阵地上……撤退和接应的两支美军,相隔不到1000米,最终也只能相望而未能汇合到一起。

如果说,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没有料到志愿军如此勇猛无畏,那么,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则没有料到志愿军如此坚韧不拔。

与麦克阿瑟一样,58岁的阿尔蒙德也是个狂妄之徒,一直把中国人称为“洗衣工”。当时,他的第十军下辖美军中装备最精良、保障最充足的第七师和陆战一师。然而,正是被阿尔蒙德称作“洗衣工”的中国人,让他的和他的精锐部队在长津湖留了耻辱一页。

大雪茫茫。50年不遇的严冬伴着暴风雪横扫朝鲜北部盖马高原,长津湖地区夜间最低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四十摄氏度。战斗打响的时候,43岁的宋时伦率领的志愿军第9兵团,已经在雪野中设伏六天六夜。这支从华东急赴朝鲜战场的部队中,不少官兵还穿着单衣,他们的食品是冻成了“冰疙瘩”的土豆。同一战场上的美军士兵,每天可以领到净重227克的3个Meat系列罐头和3个Biscuit系列罐头,前者以肉类为主,包括肉食、蔬菜等搭配;后者以饼干为主,包括糖果和咖啡、可可粉或柠檬粉等速溶饮料……

长津湖之战,美第七师三十一团被全歼,上校团长麦克莱恩受伤被俘后身亡。这是一支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攻入俄国西伯利亚被授予“北极熊团”称号的老牌劲旅,“北极熊团旗”成了志愿军的战利品。

虽然陆战一师最后时刻在美国舰队强大的海空火力支援下,侥幸从长津湖地区撤退,这支号称美军“王牌之中的王牌”却付出了总减员11731人的惨重代价。战后多年,陆战一师作战处处长鲍泽仍对仓惶逃离长津湖的那一幕心有余悸:“我相信,长津湖的冰天雪地和中队不顾伤亡的狠命攻击,是每一个陆战队员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死鹰岭,身穿鸭绒服的美军见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129个冻成“冰雕”的志愿军保持着战斗姿势,年轻的士兵与手中的武器冻在了一起,129杆枪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长津湖之战,出现了3 个“冰雕连”。第9兵团冻饿减员,超过了战斗伤亡。

打扫战场的时候,人们从177团六连上海籍战士宋阿毛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绝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当这张一度冻得不能够完全展平的纸条送到志愿军司令部时,彭德怀几度泣不成声,哽咽着说:“第一线部队的艰苦,甚至超过了长征时期,他们为谁牺牲?他们为谁流血?他们还都是年轻可爱的娃娃呀!”

归国途中,宋时轮面向长津湖方向三鞠躬,同样也是热泪奔流……

是役结束,正值西方“圣诞节”的前一天,美国摄影记者大卫·邓肯问照片上这个美国兵:假如我是上帝,你想要得到什么?士兵低头沉思了一会,艰难地说出一个词:“tomorrow(明天)。”

很多美国兵再也看不到明天了,这中间就包括沃克中将。绰号“斗牛犬”的沃克败退途中车祸丧命,死在了“圣诞”就要到来的时候。他的上将军衔也只能由美国国会“追授”了。

麦克阿瑟吹嘘的“圣诞节攻势”彻底成为泡影,死亡的噩梦却成了美国大兵的“圣诞”礼物。

第二次战役,志愿军在冰天雪地里与“联合”鏖战47天,歼敌3.6万余人,其中美军2.4万;缴获与击毁各种炮1000余门、汽车3000余辆、坦克与装甲车200余辆,缴获飞机6架,收复了沦陷43天的朝鲜首都平壤……一举扭转战局。

曾经不可一世的麦克阿瑟也不得不承认,美国是“在完全新的情况下,和一个具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强国进行一次完全新的战争”。

1951年4月11日,第四次战役还在进行之中,刚刚度过71岁生日的五星上将麦克阿瑟,被美国总统杜鲁门解职,无奈地结束自己的军事生涯。

1955年年9月27日,57岁的彭德怀被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

放弃汉城,李奇微留言:谨向中队司令致意。

1950年12月26日,“圣诞”节后第二天,美国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在凛冽寒风中抵达朝鲜战场,接替沃克的美第八集团军司令一职,同时兼任“联合”地面部队司令官。

李奇微也是一位个性十足的悍将,习惯歪戴着一顶毛边帽子,战斗服外套件马甲,胸前还吊着两颗黑色的瓜形手雷——据说,两枚手雷伴着他在朝鲜战场上度过了一年零6个月。

李奇微没有麦克阿瑟那么大的名声,但同样有着不凡的战争经验。西点军校毕业后留校任教官,后来指挥第八十二空降师在西西里岛登陆战役实施美军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夜间空降作战,诺曼底登陆战役后升任美第十八空降军军长。早年的李奇微,还曾在美军驻天津第十五步兵团当过副连长。

沃克阵亡不过三天,五角大楼便急忙选派这样一位“中国通”到朝鲜,无疑是想挽救战场颓势。上任之前,李奇微专程飞到日本东京拜见麦克阿瑟。李奇微问:“您对我上任后,立即实施进攻有无反对意见?”这时的麦克阿瑟似乎已不再那么狂妄:“从清川江撤退下来的美军正据守三八线一带,部队疲劳,士气不高……”他特别提醒李奇微不要轻看中国人 ,接着又拍拍李奇微的肩膀说:“第八集团军是你的,马修!你认为怎样好就怎样干吧!”

事实上,李奇微原本也想着立即转入进攻以争取战场主动,然而,当他视察了自己的部队后才发现,他的心情甚至比朝鲜的天气还要阴冷:损兵折将逃出志愿军重重包围的第八集团军士气低落,主帅沃克之死更是给这支曾经的“王牌”蒙上了厚厚的心理阴影。李奇微悲哀地承认:“这是一支张皇失措的军队,对自己、对长官都丧失失了信心,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我视察过的每一个指挥所都给我以同样的感觉,即丧失了信心和斗志。” 对于此时的美军,美国随军历史学者亚历山大·贝文的《朝鲜:我们第一次战败》一书,有着更为详细的分析:“第八集团军已如惊弓之鸟,撤到三八线以南,来到了西边开城以南冰天雪地的临津江畔。大溃退终告结束,此时第八集团军正在等待中队的下一次攻势,主动权已经完全操在了中国人手里。”

无奈之下,李奇微只好快速部署防御,阻止志愿军继续南进。此时的“联合”基本防线兵力为13个师又3个旅20余万。李奇微玩了一个心眼,他将南朝鲜军8个师放在第一线当“炮灰”,把美军和英军放在第二线,以便可攻可防、随时撤退。不过,李奇微不曾料到,他的西起临津江、东达东海岸的防线刚刚部署完毕,志愿军的炮火急袭,伴着飘舞的雪花开始了。

黄昏血色。1950年12月31日17时,志愿军发起被美国人称为“除夕攻势”的第三次战役。

“中人浑身挂满冰凌,还在顽强地冲锋”,美国作家约翰·托兰在《漫长的战斗: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中写道,“中人唯一的防冻措施,不过是用猪油和牛羊板油把脚糊住以防冻伤,但他们却展现了人类战争史上最不可思议的勇气和意志力。数十万官兵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严寒下,徒步跋涉雪原冰河,穿越弹幕火海。”

不过一昼夜,南朝鲜第一、第二师已经全线崩溃,汉江以北的美军第一、第二军陷入背水作战的危险境地。刚刚在元旦清晨向麦克阿瑟发出新年贺卡的李奇微目睹这一幕“深感震惊”:“我试图阻止,可是逃跑的卡车毫不减速地闪过了我。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向上帝祈祷,不要再目睹这样的情节。”直到多年之后,他还对当时的情景难以释怀:“视察美军第二十四师十九团的伤员时,发现他们已经像皮球一样泄了气……”

李奇微后来成了志愿军最难缠的对手,但此刻,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残酷现实。1月2日,李奇微下令放弃汉城。撤退之前,他在办公室的墙壁上给彭德怀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谨向中队司令致意。”

25名战俘的妻子聚集在国会大厦前请愿:还我丈夫!

戴维斯,美国空军第四航空联队少校中队长,朝鲜战场上“美军战绩最高的王牌飞行员”。就是这个美国人眼中“百战不倦的戴维斯”,却死在了中国空军的战鹰之下——创造这一战绩的是25岁的志愿军飞行员张积慧和他的僚机战友单志玉。

戴维斯之死,震动美国朝野。25名战俘的妻子聚集在国会大厦前请愿:还我丈夫!

然而,正当美国共和党国会领袖指责政府发动的朝鲜战争是“历史上最没有希望的冲突”的时候——1953年4月9日,又一则令美国人沮丧的消息出现在了老牌大报《纽约时报》的版面上:“双料王牌”飞行员费席尔在朝鲜失踪。

“费席尔被俘后,提出要见一见把他打下来的中国飞行员。得知我只有19岁、飞行时间还不到他的二十分之一,费席尔很吃惊。”68年后,志愿军空战英雄韩德彩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老人说:“美国人的飞机确实先进,飞行员作战经验丰富,但有两点不能跟我们比。我们敢于空中拼刺刀,他们不敢;他们是不义之战,国内反战。我们是正义之战,全国支持,这个他们更不能跟我们比!”

靠着敢于空中拼刺刀的血性,年轻的中国空军打出了一片英雄的天空。鸭绿江至清川江之间面积约16800平方公里的空域,被美军飞行员称为“米格走廊”。美国远东空军轰炸机司令部专门下令:一切没有护航的飞机,不得进入“米格走廊”。

2020年8月2日,95岁的王海度过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建军节,魂归云天。他那架曾经驰骋朝鲜战场的米格-15战机,如今就陈列于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上面的9颗星,是王海击落击伤的敌机数量。

与王海一样年轻的空战英雄,在当年的抗美援朝战场上留下了这样一串“星星”:赵宝桐,击落击伤美机9架;刘玉堤,击落击伤敌机8架;孙生禄,击落击伤敌机7架;张积慧,击落击伤敌机5架……

一升空就奔着胜利;一亮相就是强者。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上将不无吃惊地说:“中国几乎在一夜间已成为世界空军强国。”

1952年,美国又一个大选之年。此时的美军已经在朝鲜战场用尽了除原子弹之外的所有先进武器,却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接替李奇微担任“联合”总司令的克拉克,迫切需要一场军事上的“胜利”,以缓解美国国内的强烈不满。共和党总统竞选人艾森豪威尔的西点军校同学、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兼“联合”地面部队司令官范佛里特,受命主导新的攻势。

范佛里特将他的行动命名为“摊牌行动”。不过,这一听上去仿佛规模巨大的作战行动,不过是夺取志愿军占领的两座海拔500多米高的山包——上甘岭。

1952年10月14日,上甘岭战役从惊天动地的炮击开始。范弗里特集中了300余门大口径火炮、27辆坦克和40余架飞机。他认为,以这样的火力,5天就能占领上甘岭。范佛里特之所以闻名美军,不仅是因为他在诺曼底登陆时率先攻上犹他滩头,一天获得三枚“十字英勇勋章”,还因为他在朝鲜战场上滥用炮火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专用名词——“范佛里特量”。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联合”发射了190多万发炮弹和5000余枚炸弹,伤亡2.5万人,损失了274架飞机。尽管表面阵地几易其手,山上的土石被炸成了两米多厚的粉末,但在43天后,上甘岭依然牢牢掌握在志愿军手中。

上甘岭战役的沙盘,后来进入了西点军校的课堂。活了整整100岁的范弗里特,直到晚年还在不停地反思:这一仗美军究竟输在哪里?

上甘岭之战,60岁的范佛里特的对手是38岁的志愿军第15军军长秦基伟。血战上甘岭,15军27个连队中有16个连3次打光重建。秦基伟用斩钉截铁的话语表达了志愿军将士的坚强决心:“为了祖国,为了全局胜利,15军打光了也在所不惜!”

1953年6月16日,得胜回国的秦基伟走进。一见面,就夸赞上甘岭战役是个奇迹,他笑着说:“它证明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骨头,比美利坚合众国的钢铁还要硬!”

英雄儿女多年轻

保罗·弗里曼,美第八集团军二师二十三团团长,抗战时期曾任美国驻华助理武官,对军队的作风和战斗力印象极差。时隔几年,当弗里曼与志愿军交手,他的部队被打垮,团部也被攻占。记者问弗里曼有何感受,他回答:“他们不再是同一批中国人了!”

1894年7月25日,日本发动甲午战争,3个月后的10月25日,日军越过鸭绿江——清军守将不战而逃,日军不费一枪一弹侵占了当时还叫“安东”的丹东。56年后的同一天,志愿军发起第一次战役,勇敢地与世界最强大的对手硬碰硬较量。

为彭德怀选择的助手,都是久历战火的年轻战将,第一批入朝的志愿军三位副司令员:邓华40岁,洪学智、韩先楚37岁;第一批出国作战的4个军的军长:第38军军长梁兴初和第39军军长吴信泉均为38岁,第40军军长温玉成和第42军军长吴瑞林都是35岁。

一条鸭绿江,见证了一个不一样的中国和一支不一样的军队。

第二次战役,面对志愿军的包围,美第二师师长劳伦斯·凯泽少将抛弃了他的士兵,神秘“消失”了。那一战,美第二师损兵4000多人,直接失去战斗力。美国随军记者阿普尔曼记载:“1950年11月28日的时候凯泽还很健康,但是到了11月30日他突然得了重感冒。”结果,当了9个月师长的凯泽被撤职。同样是在这场战役之中,志愿军第20军58师参谋长胡乾秀危急关头冲锋在前,血洒长津湖。13岁就参加红军的胡乾秀,牺牲时只有36岁。

抗美援朝战争,4位年轻的军级干部把生命永远留在了朝鲜战场,他们是:38岁的第67军军长李湘,33岁的第39军副军长吴国璋,44岁的第50军副军长蔡正国,37岁的第23军参谋长饶惠谭……他们与197649名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优秀中华儿女一起,血染战旗。

这其中,就有人民领袖的长子,年仅28岁的毛岸英。

一家已经为革命献出了6位亲人的生命,活下来的两个儿子只有岸英健康,上战场意味着什么,当然清楚。然而,当许多人劝阻止岸英赴朝鲜时,得到的回答却是最朴素的两句话:“他不去谁还去?谁叫他是的儿子!”

后来,得知岸英在朝鲜牺牲的噩耗,承受老年丧子悲怆的,几乎说了同样的话:“唉,战争嘛,总要有伤亡,没得关系,谁让他是的儿子呢……”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在这个崭新的国度,领袖与人民同甘共苦;在这支英雄的军队,统帅与士兵生死与共。

1960年5月,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来华访问。这位二战名将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想亲眼看看在朝鲜战场上完胜英国皇家王牌的中队。北京军区司令员杨勇上将,陪同蒙哥马利走进了天津郊区的一座兵营。

1953年盛夏时节,未满40岁的志愿军第20兵团司令员杨勇指挥抗美援朝最后一役:金城之战。杨勇的对手,是新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年长他12岁的泰勒。金城之战,志愿军半个月歼敌5.3万余人,一举将对手逼到了谈判桌上。金城战役结束之日,便是朝鲜战争停战协定签订之日。

蒙哥马利观看完500名中国士兵的刺杀之后,端起一支步枪瞄准射击,钢板靶应声倒下。然后,他把枪递给了杨勇,杨勇举枪就射,9发子弹发发命中。

结束中国内地的访问,蒙哥马利在香港举行的记者会上,留下了这样一段名言:“我要告诫我的同行,不要和中队在地面上交手,这要成为军事家的一条禁忌。”

闻言,一语双关地说:“杨勇上将,上将扬勇!”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抗美援朝战场,如同一座淬火成钢的熔炉,锻造了铁一样的意志、铁一样的精神、铁一样的部队。千千万万英雄儿女,用生命热血,铸成了新中国巍巍精神丰碑。

美军远东空军参谋长艾尔金曾说,在朝鲜的美军司令官眼里,中队后勤保障不至中断是一个“谜”,如果有机会,他们战后最想见的一个人,就是志愿军的后勤指挥官。

1986年10月,时任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的洪学智率团访美——大洋彼岸的同行,见到了这位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副司令员兼后勤司令员。走上朝鲜战场那一年,洪学智37岁,已经是一位拥有21年战火经历的兵团级指挥员。

美国人问:将军是哪个军校毕业的?洪学智笑着回答:“我是美军空军大学毕业的。坦率地说,我搞后勤是你们给逼出来的,是美国空军在朝鲜战场教会了我如何组织现代战争中的后勤保障。”

硝烟过后,相逢一笑。只有不变的信心和精神深藏心底。这样的信心,足以赢得对手的尊重。

接替麦克阿瑟担任“联合”第二任总司令的李奇微,后来出任北约最高司令。他评价说,中队是他见过最坚强的敌人,“他们也是最值得尊重的敌人”。

就在上将1996年的访美过程中,美方还邀中事代表团到胡德堡基地参观最新型的MlA2坦克。以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重要将领约翰·胡德名字命名的胡德堡基地,也是美军骑兵第一师的永久训练基地。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美军与志愿军第一次交手,骑一师就遭重创,损兵1840人。那也是有着“开国元勋师”之称的骑一师首遭败绩。

91岁的回忆:美方人员介绍完坦克的性能及电子系统后,提议我试射一炮。我说打就打。当年在抗美援朝战场上都没怕过,这有什么?结果,我对准目标就开炮,一发命中。对讲机里报告,“目标距离是1500米,一发命中!”(作者:贾永)

“打了一辈子仗,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部队”

70年前的那个沉沉黑夜,当李宏垠与战友跨过鸭绿江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誓死保卫新生的共和国。

“虽然知道美国武器厉害,但并不害怕,我们是为国而战,敢于舍得性命。美国兵大老远跑来打一场不义之战,自然不会拼命。再说,我们年轻,不信邪!”

入朝作战前,李宏垠拍了一张照片。那一年,他22岁,是志愿军第39军117师作战科科长。

李宏垠入朝作战前照片和现在照片。

这是一支青春战阵。李宏垠所在师师长张竭诚33岁,39军另外两个师的师长王良太和汪洋分别为33岁和30岁。

率先入朝的志愿军4个军的军长:第38军军长梁兴初和第39军军长吴信泉均为38岁,第40军军长温玉成和第42军军长吴瑞林为35岁。

战将当年多年轻:美国老兵惊叹,打了一辈子仗,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部队

美国人显然未把年轻的中队放在眼里。

1950年10月25日,志愿军首战两水洞,打响出国作战第一战,不到两个小时歼灭南朝鲜军1个营和1个炮兵中队。

听到前方遭遇中队,美骑兵第一师第八团团长帕尔莫不以为然:“中国人吗?他们也会打仗?”

帕尔莫没有想到,6天之后,同样的厄运就落在了骑一师头上。骑一师,第一批入侵朝鲜的美军主力,美国的“开国元勋师”,成为机械化部队后仍然保留着“骑一师”的名头。云山之战,骑一师损兵1800多人,帕尔莫的第八团第三营被志愿军全歼。

中国人民志愿军向云山开进。图片来源:人民网

第一次出国作战就与美军老牌劲旅交手,李宏垠至今对当年的战斗场景记忆犹新,“美军就是火力猛,别的也没什么了不起。都是些老兵油子,一看打不赢就跑!”

从两水洞到云山城,11天的第一次战役,志愿军歼敌1.5万。

尽管年轻的中队首次亮相异国战场,就让世界大吃一惊,却似乎没有影响到“联合”总司令麦克阿瑟的自信。

此时的“联合”,仅是地面部队就达22万之众。美军投入朝鲜战场的作战飞机有1100多架,还有虎视眈眈盯着朝鲜半岛的3个航母战斗群。

倚仗强大的实力,麦克阿瑟以东西两大集团“钳型攻势”向北推进,企图赶在鸭绿江冰封之前抢占朝鲜全境。东西两线的指挥官:一个是担任过麦克阿瑟参谋长的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少将;一个是绰号“斗牛犬”的美军二战名将、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

11月24日,“联合”先头部队刚刚突进到鸭绿江畔的惠山小镇,麦克阿瑟的“巴丹号”座机就飞到他们头顶助威来了。此前一天,是美国的“感恩节”,由16国组成的所谓“联合”享受到了一顿美国火鸡大餐。

麦克阿瑟面对众多记者夸下海口:“我已经向小伙子们的家人打了包票,圣诞节让他们回家过节!”他还狂妄宣称:鸭绿江并不是不可跨越的障碍,中国人也并不是一支“不可辱的力量”。

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有着狂妄的资本。1919年6月,人民军队诞生前8年,39岁的麦克阿瑟已是西点军校校长。两个月前几乎置朝鲜人民军于死地的仁川登陆,更是把这位美国五星上将推上了军事生涯的巅峰。

然而,麦克阿瑟轻视了所面对的对手,忽视了这是一支敢于压倒一切敌人而绝不向敌人屈服的军队,忽视了这是一支从诞生之日起就一路披荆斩棘、在严酷环境中逆势成长壮大的军队,虽然没有飞机、缺少大炮,但从不缺少以弱胜强的战争经历。为志愿军选配的指挥班子,都与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一样,是从长征路上拼杀出来的赫赫战将。

11月25日黄昏,志愿军的西线在漫天飞雪中开始。那是战争史上少有的一次内外双重迂回作战。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面对的是年长他两轮的美军“进攻专家”沃克。两支战功卓著的部队——第38军和第40军承担穿插突击重任。前者,是在平津战役中参与39小时攻克天津城的“攻坚劲旅”;后者,是跟随韩先楚从东北征战到海南岛的“旋风部队”。

这是战将与战将的较量,也是王牌对王牌的比拼。仅仅一天一夜,“联合”东西两“钳”之间就被志愿军撕开了一道口子。沃克没有料到,飞机坦克编织的立体火力网都无法阻挡中队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当他意识到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时,赶紧命令突围撤退。

第38军113师创造战史上的奇迹:用双腿跑过了敌人的汽车轮子——14小时,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袭72.5公里,先敌5分钟挡住了退路。

正是这5分钟,赢得了胜利的先机。

空前激烈的争夺战在山谷间展开。成群成群溃退下来的“联合”蜂拥而来,争取最后一线活路。雨一样的炮弹和航空炸弹密集爆炸,阵地上的岩石化成了粉末,志愿军始终坚守在阵地上……撤退和接应的两支“联合”,相隔不到1公里,最终也只能相望而未能汇合到一起。

狭路相逢,勇者无敌。如果说,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没有料到志愿军如此勇猛无畏,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则没有料到志愿军如此坚韧不拔。

天寒地冻,50年不遇的严冬伴着暴风雪横扫朝鲜北部盖马高原的长津湖,夜间最低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四十摄氏度。战斗打响的时候,宋时伦率领的志愿军9兵团,已经在茫茫雪野中设伏6天6夜。这支从华东急赴朝鲜战场的部队中,不少人还穿着单衣,而他们的对手则是美军中装备最精良、保障最充足的第七师和陆战一师。

被志愿军缴获的北极熊团团旗。

长津湖之战,美第七师31团被全歼,上校团长麦克莱恩受伤被俘后身亡。这是一支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攻入俄国西伯利亚被授予“北极熊团”称号的美军精锐,“北极熊旗”成了志愿军的战利品。

虽然陆战一师最后在美国舰队强大的海空火力支援下,侥幸从长津湖地区撤退,这支号称美军“王牌之中的王牌”却付出了总减员11731人的惨重代价。战后多年,美陆战一师作战处处长鲍泽仍对仓惶逃离长津湖的那一幕心有余悸,“我相信,长津湖的冰天雪地和中队不顾伤亡的狠命攻击,是每一个陆战队员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在死鹰岭,穿着鸭绒防寒装的美军见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129个已经冻成“冰雕”的年轻志愿军保持着战斗姿势,年轻的士兵与手中的武器冻在了一起,129杆枪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鏖战长津湖”场景复原。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曲俊燕/摄

长津湖之战时的志愿军第27军79师235团一营副教导员,43年后成为了中国国防部部长。1996年12月,上将率团访美,接待他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查尔斯·克鲁拉克上将对这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军人肃然起敬。原来,他的父亲维克托·克鲁拉克就是当时的陆战一师副师长。父亲告诉他:“打了一辈子仗,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部队。”

是役结束,正值西方圣诞节的前一天,美国著名摄影记者大卫·邓肯问一个美国兵,假如我是上帝,你想要得到什么?士兵低头沉思了一会,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明天。”

很多美国兵再也看不到明天了,其中就包括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这位二战时期扬威欧洲战场的美军将领,败退途中因车祸身亡,死在了“圣诞”即将到来的时候。麦克阿瑟吹嘘的“圣诞节攻势”彻底化为泡影。

第二次战役,志愿军歼敌3.6万余人,其中美军2.4万余人,一举扭转战局。“联合”一气败退300公里。美国《纽约先驱论坛报》惊叹:“败绩,美国陆军史上最大的败绩!”

美军参谋长会议主席布莱德雷评论说:“麦克阿瑟那神话般的尊严被损害了。赤色中国人愚弄了这位一贯正确的军事天才,麦克阿瑟现有的能力和力量根本斗不过在朝鲜的中国指挥官彭德怀。”

那一年,麦克阿瑟70岁,沃克61岁,阿尔蒙德58岁;彭德怀52岁,宋时伦40岁,韩先楚37岁。

巅峰对决:筋骨与钢铁的较量,血性与实力的比拼

1950年12月6日,李宏垠所在的志愿军第39军,攻克了平壤。没过多久,55岁的美国陆军副参谋长李奇微在寒风中飞抵汉城,接替在第二次战役中阵亡的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同时被委以“联合”地面部队司令官重任。

此时此刻,五角大楼选派这样一位曾经在美军驻天津第十五步兵团当过副连长的“中国通”到朝鲜,无疑是想挽救战场颓势。

李奇微没有麦克阿瑟那样名声显赫,但战争经历同样不凡:1943年7月,李奇微指挥第八十二空降师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登陆战役实施美军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夜间空降作战;诺曼底登陆后,直接升任美第十八空降军军长,以眼光独特、胆大心细而著称。

李奇微

果然,这位脖子上总是挂着两颗瓜式手雷的美军将领,成了志愿军最难缠的对手。

第三次战役,中朝军队乘势前进,占领汉城,兵锋直至“三七线”。不过,李奇微也发现了“短板”,那就是,志愿军发起的每场战役几乎多是5-7天左右的“礼拜攻势”,他由此断定志愿军的后勤补给极限为一个星期。他命令:轰炸机不分昼夜倾巢出动,不仅要摧毁中队的补给线,还要用燃烧弹、照明弹把黑夜变成白昼,最大限度地抵消志愿军的近战、夜战优势。

1951年1月4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攻入汉城独立门。 图片来源:人民画报

杜鲁门政府自然也不甘心强大的美国败在新中国面前。1951年1月6日,杜鲁门签署增拨200亿美元作为国防费用的法案:1951年度美费预算猛增到450亿美元,暴涨80%——世界第一强国的战争机器以惊人的速度转动:从美国本土和其他战区抽调的大批二战老兵迅速补充到朝鲜战场,各种作战物资源源不断地调往前线。

1951年1月25日,第三次战役结束不到两周,李奇微号称“霹雳作战”的大就开始了。这一天,距离中国的春节还有11天。也许,“联合”企图以这样一种春节攻势,来为它的“圣诞节”完败雪耻。

这是志愿军最艰难的时刻:从1950年10月25日打响第一次战役,首批入朝作战部队已连续鏖战整整3个月,远离后方,伤病严重,补给困难……这时的“联合”进攻兵力达23万,而中朝军队的一线防御兵力仅有21万。美军一个师就拥有各类火炮959门,志愿军火力最强的第39军,火炮数量也不到200门。

双方的交战,演化成钢铁与筋骨的较量、实力与血性的比拼。美军士兵所依赖的,是世界第一强国令人生畏的科技与工业制造能力;中国士兵所依靠的,则是敢于胜利的信心和坚韧不拔的毅力。

东反西顶:邓华、韩先楚,分别指挥东西两线战役兵团防守阻击

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一起,在西线68公里的战线上重点防御,硬是让美军第一、第九军两支机械化“王牌”部队14昼夜只前进了18公里;而徒步作战的志愿军此前攻击同一段路程,不过半天时间。

优秀的军事家都有一双穿越硝烟的锐利眼睛。几乎在李奇微发现志愿军“短板”的同时,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和指挥东线作战的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奇微排兵布阵上的疏漏,在美军和南朝鲜军翼侧暴露之际,抓住战机,打了一个漂亮的防守反击——这,就是第四次战役中的东线关键一战,横城反击战,敌我伤亡之比为3.72∶1。

这一战,涌现出一对“双子星座”。33岁的邓岳指挥第40军118师大胆穿插、断敌后路,毙伤南朝鲜军656名,俘敌2178人。称赞邓岳为“勇敢而明智的英雄”;34岁的张竭诚率领的39军117师创造了朝鲜战场上一个师在一次战斗中歼敌最多的纪录:激战1小时,歼敌3350人,俘敌2500人,其中俘虏美军800人……后来,两人又分别出任解放军两支“王牌部队”第38军和第39军军长。

横城之战发生在那一年的大年初六。李宏垠回忆:“志愿军缴获火炮139门,汽车550辆,足足可以装备两个炮兵团和一个汽车团。战后才发现,出国后的第一个春节就在这样的隆隆炮声中度过了!”

第四次战役持续到当年的4月21日。在付出每天伤亡900人才推进1.3公里的代价后,“联合”被迫在“三八线”附近停了下来。李奇微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要不是我们拥有强大的火力,经常得到近距离空中支援,并且牢牢地控制着海域,中国人可能已经把我们压垮了。”

一周之后,邓华迎来他41岁生日。一年前的同一个季节,这位39岁就担任兵团司令员的年轻战将,正与小他3岁的韩先楚一起,指挥解放军战史上规模最大的渡海登陆作战:海南岛之战。

青春的战鹰:我们敢于空中拼刺刀,美国人敢吗?

战场,是战将的考场,是英雄的舞台。与强敌对决,淬火了一代战将,也催生了人民军队的一代空战英雄。

当王海和他的战友飞向朝鲜战场的时候,年轻的人民空军还未满两岁——新中国第一代战斗机飞行员在喷气式战机上的飞行时间不到20小时,他们的对手则大都是有着上千飞行小时的空中“老油条”。

1951年11月18日下午,60多架F-84轰炸机向清川江大桥扑来——那里是朝鲜北方的铁路枢纽,王海带领6架战机勇敢迎敌。战果是击落敌机5架,而自身无一损失。

一升空,就奔着胜利;一亮相,就是强者。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上将不无吃惊地说:“中国几乎在一夜间已成为世界空军强国。”

荣立集体一等功的王海大队。 图片来源:中国空军

那一个月,王海刚满26岁。由他率领的“王海大队”,先后与美国空军激战80余次,击落击伤敌机29架。

戴维斯,是美空军第四航空联队少校中队长,二战时的美国“空中英雄”,朝鲜战场上“美军战绩最高的王牌飞行员”。就是这个美国人眼中“百战不倦的戴维斯”,却死在了中国空军的战机之下——创造这一战绩的是25岁的志愿军飞行员张积慧和他的僚机战友单志玉。

空军一级战斗英雄:张积慧。 图片来源:CCTV国家记忆

戴维斯之死,震动美国朝野。25名战俘的妻子聚集在美国国会大厦前请愿:还我丈夫!

然而,正当共和党国会领袖指责发动的朝鲜战争是“历史上最没有希望的冲突”的时候——1953年4月9日,又一则令美国人沮丧的消息出现在了老牌大报《纽约时报》的版面上:“双料王牌”飞行员费席尔在朝鲜失踪。

“费席尔被俘后,提出要见一见把他打下来的中国飞行员。得知我只有19岁、飞行时间还不到他的二十分之一,费席尔很吃惊。”67年后的今天,志愿军英雄韩德彩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老人说:“美国人的飞机确实先进,飞行员作战经验丰富,但有两点不能跟我们比。我们敢于空中拼刺刀,他们不敢;他们是不义之战,国内反战。我们是正义之战,全国支持,这个他们更不能跟我们比!”

图为豫剧演员常香玉和她领导的“香玉剧社”向志愿军捐赠的“常香玉号”战斗机。

抗美援朝,全国人民的捐款折合战斗机3710架。一个民族的爱国热情空前奔涌,一支军队为祖国、为正义、为和平而战的血性空前迸发。

血性,是胜利的刀锋。靠着敢于空中拼刺刀的血性,年轻的中国空军打出了一片英雄的天空。鸭绿江至清川江之间面积约16800平方公里的空域,被美军飞行员称为“米格走廊”。美国远东空军轰炸机司令部专门下令:一切没有护航的飞机,不得进入“米格走廊”。

著名战斗英雄王海驾驶过的米格-15歼击机。图片来源:空军新闻

2020年8月2日,95岁的王海度过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建军节后,告别毕生为之奋斗的飞行事业,魂归云天。他那架曾经驰骋朝鲜战场的米格-15战机,如今就停放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上面的9颗星,是王海击落击伤的敌机数量。

与王海一样年轻的空战英雄,在当年的抗美援朝战场上留下了这样一串“星星”——赵宝桐:击落击伤美机9架;刘玉堤:击落击伤敌机8架;孙生禄:击落击伤敌机7架;张积慧:击落击伤敌机5架,首次击落敌机……

钢少气多:上甘岭战役的沙盘,进入了美国西点军校的课堂

敢战,善战,胜战。浴血朝鲜战场,年轻的中国空军淬火成钢,久历战火的中国陆军越战越强。

1952年,美国又一个大选之年。此时的美军已经在朝鲜战场用尽了除原子弹之外的所有先进武器,却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新任“联合”总司令官克拉克,迫切需要一场军事上的“胜利”,缓解美国国内的强烈不满。共和党总统竞选人艾森豪威尔的西点军校同学成了受命主导新的攻势的指挥员——他,就是此时的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兼“联合”地面部队司令官范佛里特。

朝鲜战场上被时代周刊报道的范佛里特。

范佛里特将他的行动命名为“摊牌行动”。不过,听上去仿佛规模巨大的作战行动,目标却仅仅是夺取志愿军占领的两座海拔500多米高的山包——上甘岭。

1952年10月14日,上甘岭战役从惊天动地的炮击开始。范弗里特集中了300余门大口径火炮、27辆坦克和40余架飞机,他认为,以这样的火力,5天就能占领上甘岭。好莱坞女星珍妮·罗素的名字,被美军用来命名上甘岭597.9高地,以表明势在必得之决心。

范佛里特之所以闻名美军,不仅是因为他在诺曼底登陆时率先攻上犹他滩头,一天获得3枚“十字英勇勋章”,还因为他在朝鲜战场上狂用炮火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专用名词——“范佛里特量”。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联合”发射了190多万发炮弹和5000余枚炸弹,伤亡2.5万人,损失了274架飞机。尽管表面阵地几易其手,山上的土石被炸成了两米多厚的粉末,但在43天后,上甘岭依然牢牢掌握在志愿军手中。珍妮·罗素自然也没有想到,她那天使般的微笑,未能给美军带来好运——上甘岭成了美军的“伤心岭”。

志愿军庆祝上甘岭战役的胜利。

上甘岭战役的沙盘,后来进入了西点军校的课堂。据说,活了整整100岁的范弗里特,直到晚年还在不停地反思:这一仗美军究竟输在哪里?

显然,精于计算的范弗里特计算清楚了上甘岭的兵力火力,却没能计算出志愿军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适应战争的能力,更没有计算出中国创造的军队在连续20多年征程中,锻造出来的必胜信念。

上甘岭之战时,60岁的范佛里特的对手是36岁的志愿军第15军军长秦基伟。血战上甘岭,第15军27个连队中有16个连3次打光重建。秦基伟誓言铮铮:“为了祖国,为了全局胜利,15军打光了也在所不惜!”

一座山峰的崛起,挺立的是一代英雄的脊梁。1953年6月16日,得胜回国的秦基伟走进。一见面,就夸赞上甘岭战役是个奇迹,他笑着说:“它证明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骨头,比美利坚合众国的钢铁还要硬!”

志愿军战士坚守在上甘岭阵地上。 图片来源:人民画报

钢少气多。这,就是血战上甘岭的志愿军将士的气概,就是千千万万优秀中华儿女的气概,就是已经站起来的中华民族的气概。

上甘岭战役最激烈的日子里,24岁的军旅作家陆柱国,在前线阵地的炮弹箱上记录志愿军将士的壮举。天上战机轰呜,耳边炮火咆哮,眼前是一个个勇敢无畏的可爱形象,战士与祖国,祖国与战士,一遍遍重叠闪回……9个不眠之夜之后,陆柱国捧出了一叠浸着泪水、带着浓烈硝烟味儿的稿纸。这,便是后来被搬上银幕的名著《上甘岭》。

他们不再是同一批中国人了:一条鸭绿江,见证了一个不一样的中国和一支不一样的军队

大雪纷飞。长津湖之战结束,战友们从冻死在阵地上的上海籍战士宋阿毛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绝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当这张冻得几乎不能被展平的纸条送到志愿军总部,彭德怀泣不成声,哽咽着说:“一线部队的艰苦,甚至超过了长征时期,他们为谁牺牲?他们为谁流血?他们还都是年轻可爱的娃娃呀!”

哪怕是死,也要高傲地耸立在阵地上;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朝着冲锋的方向。

保罗·弗里曼,美第八集团军二师23团团长,抗战时期曾任美国驻华助理武官,对军队的作风和战斗力印象很差。时隔几年,当弗里曼与志愿军交手,他的部队被志愿军打垮,团部也被攻占。记者问弗里曼有何感受,他回答:他们不再是同一批中国人了!

人,不再是那批人了;新中国也不再是任人欺凌的旧中国了。

1894年7月25日,日本发动甲午战争,三个月后的10月25日,日军越过鸭绿江,清军守将不战而逃,日军不费一枪一弹侵占了当时还叫“安东”的丹东。56年后的同一天,志愿军发起第一次战役,勇敢地与世界最强大的对手较量。

一条鸭绿江,见证了一个不一样的中国和一支不一样的军队。

在这个崭新的国度,领袖与人民同甘共苦。在这支英雄的军队,统帅与士兵生死与共。

1950年10月,当“联合”总司令麦克阿瑟在距前线1000多公里的东京“第一大厦”乐观地等待他个人盲目确定的美军得胜班师时间时,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正乘着一辆苏制吉普车,奔驰在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领先于大部队到达前线的彭德怀,把原定的阵地防御战调整为在运动战中寻机歼敌,打了一场“世界战争史上少有的遭遇战”——第一次战役。

第二次战役,面对志愿军的包围,美第二师师长劳伦斯·凯泽少将抛弃了他的士兵,神秘“消失”了。那一战,美第二师损兵4000多人,直接失去战斗力。美国随军记者罗伊·埃德加·阿普尔曼记载:“1950年11月28日的时候凯泽还很健康,但是到了11月30日他突然得了重感冒。”结果,当了9个月师长的凯泽被撤职。同样是在这场战役中,志愿军第20军58师参谋长胡乾秀危急关头冲锋在前,血洒长津湖……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浴血朝鲜战场,4位军级干部牺牲在前线,他们是:38岁的第67军军长李湘,33岁的第39军副军长吴国璋,44岁的第50军副军长蔡正国,37岁的第23军参谋长饶惠谭——他们与其他197649位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优秀中华儿女一起,血染战旗。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约翰·托兰这样写道:“一支装备如此落后、基本靠人力机动的部队,居然敢围歼全部机械化装备并有绝对制空权的美军。中国的统帅和将领敢于想象并策划这个气魄十足的‘坎尼’,是源于此前无数次艰苦作战积累的自信,以及对麾下身经百战将士们的绝对信任。”

坎尼,古罗马城市,因北非古国迦太基统帅汉尼拔在坎尼会战中战胜强大的罗马,“坎尼”后来成为完胜的代名词。

抗美援朝,这扬眉吐气的一战,打出了一个国家的安宁,打出了一支军队的自信。

会见蒙哥马利。 图片来源:人民画报

1960年5月,英国元帅蒙哥马利来华访问。这位二战名将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想亲眼看看在朝鲜战场上完胜英国王牌部队的中队。北京军区司令员杨勇上将,陪同蒙哥马利走进了天津郊区的一座兵营。

1953年盛夏时节,39岁的志愿军第20兵团司令员杨勇指挥抗美援朝最后一役:金城之战。杨勇的对手,是新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兼“联合”地面部队司令官——年长他12岁、曾任西点军校校长的泰勒。金城之战,志愿军半个月歼敌5.3万余人,彻底将对手逼到了谈判桌上。金城战役结束之日,便是朝鲜战争停战协定签订之日。

蒙哥马利观看完500名中国士兵的刺杀之后,端起一支步枪瞄准射击,钢板靶应声倒下。然后,他把枪递给了杨勇,杨勇举枪就射,9发子弹发发命中。

结束中国内地的访问,蒙哥马利在香港举行的记者会上,留下了这样一段名言:“我要告诫我的同行,不要和中队在地面上交手,这要成为军事家的一条禁忌。”

闻言,一语双关地说:“杨勇上将,上将扬勇!”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抗美援朝战场,如同一座淬火成钢的熔炉,锻造了铁一样的意志、铁一样的精神、铁一样的部队。

美军远东空军参谋长艾尔金曾说,在朝鲜的美军司令官眼里,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保障不至中断是一个“谜”,如果有机会,他们战后最想见的一个人,就是志愿军的后勤部长。

1986年10月,时任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洪学智率团访美——大洋彼岸的同行,见到了这位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副司令员兼后勤司令员。

美国人问:将军是哪个军校毕业的?洪学智笑着回答:“我是美军空军大学毕业的。坦率地说,我搞后勤是你们给逼出来的,是美国空军在朝鲜战场教会了我如何组织现代战争中的后勤保障。”

硝烟过后,相逢一笑。只有不变的信心和精神深藏心底。这样的信心,足以赢得对手的尊重。

1951年4月11日,刚刚过了71岁生日的麦克阿瑟被杜鲁门撤职,结束了自己的军事生涯。第二年3月,执意介入朝鲜战争的杜鲁门也因威信扫地,不得不宣布放弃总统角逐。1962年,中国西部边境燃起烽烟。麦克阿瑟发出忠告:谁想跟中国陆军打仗,一定有病!

接替麦克阿瑟担任“联合”总司令的李奇微后来出任北约最高司令。他评价说,中队是他见过最坚强的敌人。“他们也是最值得尊重的敌人。他们从不向医疗车队开火,也从未进攻过任何医疗站”。

1953年7月27日,克拉克代表“联合”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他哀叹:我们的失败,在于我们没有打败对方,甚至让对方更强大。后来他又说,“我获得了一项不值得羡慕的荣誉,那就是我成了历史上签订没有胜利的停战条约的第一位美国陆军司令官”。

正义必胜。这是“换了人间”的青春之战,这是用胜利奠基和平的立国之战。正义的旗帜在北纬38度线升起——中国,由此真正赢得了和平发展的机遇和愿景。

2005年,朝鲜战争55周年时,当年促成尼克松访华的基辛格又一次来到中国。这一次,老人提出参观一个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连队,有人向他推荐了“杨根思连”——抗美援朝,志愿军涌现出两位特级战斗英雄:一位是奋不顾身堵住敌人机枪眼的黄继光,另一位就是抱着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杨根思。从此,人民军队序列里又多了一个以英雄名字命名的连队。

走进杨根思生前所在的连队,基辛格写下了这样一段留言:“愿中美两国永远不兵戎相见。”

6年之后的2011年5月,88岁的基辛格出版了他的新著《论中国》,书中写道:朝鲜战争“战场上的胜利,使中国在经过几十年的软弱挨打之后获得了精神上的重生”。

岁月如梭。70年前的青春华彩,如今已成为一个国家的共同记忆——一代优秀中华儿女用生命和热血汇成的抗美援朝精神,早已化作了一个民族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不竭动力。

92岁的李宏垠还记得跨过鸭绿江的那一天,是重阳节;还记得彭德怀在胜利时说过的那段不朽名言: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一个觉醒了的、敢于为祖国光荣、独立和安全而奋起战斗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图片来源:朝中社

来源:中国青年报(2020年10月22日 第01版)作者:贾永,原题《

英雄儿女驱虎豹——致敬抗美援朝战争中的青春方阵》,部分配图由人民画报社提供

本期编辑:胡程远、杨翘楚

故事:入冷宫3年我重登后位,皇上提个条件我知皇后之位是枚棋子

本故事已由作者:应惘然,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北风呼啸,将空荡荡的四壁吹出寂寥的回响;冷雪飞舞,在残垣破瓦的缝隙中张牙舞爪。

冷肃的寒冬,将年久失修的冷宫称得愈发萧条,就连夏日里时常跑出来溜达的蛇虫鼠蚁都自觉地缩入各自窝中,懒怠再理会我这个被抛弃的废妃。

我早已饥肠辘辘,但今日为我送饭的宫人始终不曾出现。饥寒交迫中,我只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用破败的棉絮将自己裹得更紧。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我仿佛回到了那年大婚时节,我凤冠霞帔,坐着八抬大轿稳稳地落于东宫门前。太子伸手牵我下轿,对着天下臣民宣告我太子正妃的荣耀身份。

可好梦不长,单薄的棉絮抵御不住刺骨的寒冷,任由梦外的厄运一同带入梦境之中。梦中时间辗转,落到我双手接捧自己被册封为贵妃旨意的那一日。

太后为扶持她的侄女上位,居然用莫须有的谋害皇嗣之罪名将我贬妻为妾,让我成为大胤一朝最大的笑话。我愤愤不平,却又在皇权的威压下无能为力。

我睡得愈发不安稳,曾经不堪的过往在梦境中被无限放大:急于上位的我遭人算计被打入冷宫,我父丁相因我之故被贬崖州,我丁家满门黯然退出京都权利场。

如烈火油烹的丁家在一夜之间倾塌于无形,我在冷宫中怨天尤人,直到听说了太后的撤帘归政,王、秦两家的贵女接连入宫生子,才惶然惊觉,原来帝王的谋算,早已算透了人心。

恨如野草般在内心纠结着生长,怨怼日夜充斥着这座冰冷的宫殿。可冷宫素来不缺宫妃们的憎与恶,我的恨注定只能飘散在空中,再渐渐败在经年的饥饿与寒冷里。

风愈发大、雪愈发猛。我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又梦到阴森可怖的蛇攀上我的身躯。毒蛇吐着猩红的杏子,对着我戏谑而笑。

我吓得尖叫而起,一睁眼,竟瞧见一太监正贪婪地抚触着我的双腿。

“大胆!”我慌忙一脚踹过去,又拿被子掩了自己的腿,颤颤巍巍地叫骂道。

那太监被我踹了个正着,整个人如滚瓜一般在地上滚了数圈。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忽如一只炸毛的恶猫般扑来,将我死死地按在只能勉强算得上榻的木板上,阴森森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么?皇上后宫充实,转眼已多了两位小皇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如老老实实伺候好我,我心情好了,好歹赏你几口热汤热饭吃。”

我气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挣扎着想将他甩下去。可他虽被阉割,但到底是男子,我这些微末的力量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邪笑着俯下身来,对准我的脖颈就要咬下去。

窗外忽响起一声巨响,暗色夜幕中炸出七彩光芒。他停了口,愈发得意道:“你瞧见那些烟花了么,这是皇上在为大皇子庆生呢。”

绚烂一闪而过,在刹那归于沉寂,像极了我这如笑话一般的一生。我缓缓流下泪水,待要闭眼认命时,忽然身上一轻。

来人将太监迅速甩到墙角,那太监尚来不及叫唤,又被突然冒出的人推了出去。

恍然间,冰冷的身子落入来人的怀抱。来人抱住我,嗓音里有着心疼至极的暗哑。他轻拍着我的脑袋,不断地安抚着我紧张的情绪,颤抖道:“佳期,别怕。”

2

来人是詹王,皇上的庶出兄长。当年,詹王的外家在朝堂内闱的争斗中皆落败于太后带领的王家,令得詹王虽为皇长子,却与皇位失之交臂,后来更是被迫去往封地就藩。此刻他能出现在宫中,应是被召回京,参加皇子生辰宴的。

我徒劳地张着嘴,可喉咙里除了呜咽,根本发不出半丝声响。许久,我才渐渐停止了哆嗦,将他缓缓推开,苦笑道:“你也是来瞧我笑话的?笑我当初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你,可转眼间却将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我自幼与他相熟,若是后来不曾被先帝瞧上许给了当今的皇上,应该早就与他举案齐眉,携手一生了。

“佳期,何必将自己说得这般不堪。我知晓你当初与我的诀别之语都是违心之话,那时你的婚事已成定局,你不过是不想我与那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起徒劳的冲突而已。”他紧紧抱住我,忽地咬牙切齿道,“我以为他会好好善待于你,可是他又做了什么,他根本不配为人夫。”

我泪如雨下,终于压抑不住内心情感,趴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许久,他才擦干我的眼泪,承诺道:“前头小皇子的生辰宴快结束,我也不能消失太久。你且再耐心等上些时日,等我疏通好关节,你便能假死脱身离开这宫中。”

我无措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开。远处的烟花正盛,刹那的明亮将他远去的背影照亮。我刚想睁大双眼将他再瞧清些,可湮灭后的烟花又什么都不曾给我留下。

也不知他是不是为我打点过冷宫,虽然我的生活状况依旧糟糕,可好歹再没有会动手动脚的宫人。我痴痴期盼,在一个冬去春来的早晨,终于盼来了冷宫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欢喜地跑了出去,谁知门外却站着两列宫人。宫人们齐齐下拜,山呼我“皇后千岁”。我尚目瞪口呆之时,领头的太监已展开圣旨徐徐而读。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连自己是如何到达凤仪殿的都不甚清楚。那个亲手将我送入冷宫的皇上,居然在我被打入冷宫的三载之后,要重新迎我出冷宫,立我为后。

多么荒谬,丁家汲汲而营了半辈子的荣耀,竟在丁家覆灭之后落到我这个曾经的太子妃头上。

一时间,我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直到华服加身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我揽镜自照,只瞧见自己在镜中那无比憔悴的脸庞。冷宫生涯,早将我好看的皮囊与争宠的心思一同毁去。听着皇上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我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皇上已不是当初那个被太后钳制住的少年天子,他独坐帝位,昔年眉眼里的谨慎与忐忑已散去大半。我匍匐在他的脚下,心中微起的波澜,居然是想起了冬日冷宫中詹王伏在我耳边的低语。

我的心口一疼,到如今也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我与詹王,这一生终究有缘无分。

皇上负手站在我的身前,他并未出言叫我起身,我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跪着。

曾经的我与他,不过是被姻缘锁住的两个无奈之人,他有他的青梅竹马,我亦有我的情有独钟。我从未期待过他的真心与宠爱,只是被动地为了家族荣耀去争去抢。现在,我更不敢奢求,他是为了弥补对我的愧疚才将我从冷宫中接出。

果然,他瞧也不瞧我一眼,只自顾自说道:“朕封你为后,只为一桩事由。”

3

他对着门外招了招手,一华服美人便袅袅而入。待见美人,他一脸的冷肃与冰寒立刻化为乌有。我从未见他如此小心翼翼过,即使那些年为做给丁家看而特意宠爱我几分,都不曾流露出这般的温柔来。

美人如弱柳扶风,正欲向我俯身行礼。皇上止住她的动作,携她同坐榻上,又指了指依旧跪在地上的我对她轻声说道:“阿月,你无需向她行礼。想当初,要不是母后从中作梗,你才应是我的皇后。你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放宽心思,将腹中胎儿将养好,为朕诞下麟儿即可。”

入冷宫3年我重登后位,皇上提个条件我知皇后之位是枚棋子。

提起这些,美人羞赧低首。

这美人我自然识得,正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后阴差阳错被太后指给状元裴故的镇国公长女秦如月。大约半年前,裴故英年早逝,其妻秦氏殉情而亡。可实际上,皇上早就将秦如月偷梁换柱接到宫中。只不过强娶的名声对皇家声威不利,皇上无法,只能委屈她做一小小平民之女,封一无伤大雅的位分罢了。

皇上畅想一番未来,总算勉强想起了我。他转过头来,将眼底的柔情悉数散尽,就连声音都冷硬了几分:“你唯一的任务,便是用你皇后的身份护好她与她腹中骨肉,别让她遭受宫中诸妃的算计。她安好,便是你安好。”

我喏喏应是,老实地伏地叩首,直将整张脸都埋在臂弯之间,待他们一同携手离去,才失了力般瘫在地上。

我这个皇后,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既是笑话一般的存在,宫中的妃嫔对我也不会多有恭敬,其中便以王淑妃与秦妃为最。

王淑妃是先皇后之嫡妹,身边育有大皇子;秦妃是镇国公秦家嫡二女,不甘其后诞下了二皇子。在我未出冷宫之前,二人在宫中平分秋色,惹得宫内众人都在押宝,看谁能脱颖而出挣得入主凤仪殿的名头。

我突如其来的杀出叫众人咋舌,也着实成为了她二人的眼中钉。转眼间便是众妃嫔请安的日子,她俩相约姗姗来迟也就罢了,居然连礼都不行半分,着实嚣张又跋扈。

我心思骤转,陡然间猜到了皇上的几分小心思。我的横空出世叫秦、王二妃皆落空了心思,她们自然将矛头暂时全对到我的身上。如此一来,确实能让她们少些顾及到秦如月那边,也正好能掩盖了秦如月怀有身孕的事实。

我暗暗苦笑,只得佯装不察,盼望着她们早些离去才好。谁知她们得寸进尺,居然拿起丁家之事冷嘲热讽起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丁家虽然在党争中落败,但也曾有功于朝,哪里能容得她们随意折辱。

我霍然站起,领着一众宫婢浩浩荡荡地去往崇顺殿。崇顺殿内尚有老臣在商议要事,我二话不说跪于殿前,请罪道:“皇上,臣妾不才,实担不起皇后大位。”

殿中众人皆惊,皇上赶忙遣了小太监出来一瞧究竟。我长跪不起,扬声道:“臣妾虽为国母,上辅佐不了帝王平稳后宫,下辖制不得妃嫔安分守己,实一无是处,还请皇上再贬臣妾入冷宫。”

重登后位没过几天我长跪殿前“请皇上再贬臣妾入冷宫”。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皇上只得唤我进殿。我甫一进入,立刻跪在皇上跟前,告状道:“皇上,非臣妾不识大体,实在是后宫有妃嫔仗着家世过于无矩,臣妾无可奈何只能前来讨个说法。”

当着众人面,皇上只是稍稍冷了冷神色,硬忍住不耐问道:“皇后何出此言?”

“皇上,今日是诸妃拜见臣妾的日子,可王淑妃却出言无状,仗着育有皇长子而口出狂言羞辱臣妾,实在是德不配位。”我脑筋飞速急转,一出口却叫众人皆换了神色。

王相面色铁青,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我只做不觉,丝毫不提秦妃亦冒犯之事,继续说道:“臣妾私心想着,皇家是天下臣民的表率,若后宫乱了尊卑嫡庶,岂不是成了全民的笑话。臣妾既担得国母之位,便要时刻警醒,万不肯让违逆纲常的事儿发生。还请皇上赐臣妾皇后金印与册宝,好叫臣妾能名正言顺地整顿后宫,赏罚皆有据。”

皇上虽还了我皇后位分,但至今依旧不曾与我皇后金印与册宝。没有这两样,我这皇后之位名不正言不顺。

皇上双眼微眯,瞧得我心头一阵发麻。我挺直脊背,即使额间已渗出冷汗,也万不敢削弱半分气势。

许久,皇上终于收回眼神,淡淡说了个“好”字。

4

至晚间,皇上怒气冲冲而来。我脱簪戴罪跪于廊下,再次请罪道:“今日是臣妾失格,叫皇上左右为难。但臣妾此举亦有深意,若臣妾今日要不到金印与册宝,宫中有谁能听臣妾调配?若臣妾一直无权无势,王淑妃与秦妃瞧着我并无威慑之力,迟早要将视线转回到月美人身上,那时臣妾又该拿什么来护住月美人?”

“宫闱波诡云谲,比起当年的东宫不遑多让。当年臣妾春风得意时,都不敢保证能护住想护之人,更遑论如今。”

他听我一席话,眉宇间的几分愤怒散去。他又细细打量我几眼,嗤笑道:“果然是丁家之女,最擅的便是蛊惑人心与谋算全局。今日得罪你的明明是王、秦二人。可你却只打压王氏、却将秦氏轻轻放过,所求不过让她们二人再起罅隙,促得她们鹬蚌相争,好让你这渔翁得了利去。”

我将头埋得更低,汗颜道:“臣妾的这点子小伎俩自不能逃过皇上的法眼。臣妾说句僭越之语,秦、王两家绝不能握手言和,他们斗得越凶,皇上的帝位才越稳固。”

“放肆!”皇上勃然大怒,抬脚便要踹来。

我闭上双眼,正准备咬牙受住这一疼痛。他又悠悠将脚放下,该捏住我的下颚,命我直视于他,道:“朕且先允了你,给你后宫尊荣,让你施展开手脚。你且千万别让朕失望。”

说罢,他一甩袍袖扬长而去。

待他完全走出凤仪殿,我这才擦去额间汗水,轻轻冷笑开来。到底与他同床共枕四五载,我虽不倾慕于他,却早将他的心思为人摸了个透彻。

他的亲政是秦、王两家强捧而出,他虽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可到底手中并无多少属于自己的力量。他要用秦、王两家,却也要细细防着。

前朝上,提请册立太子的奏折如雪花般飘飘洒洒;后宫中,秦、王二妃各自为政,只盼着能干掉对方入主凤仪殿。

他有心制衡,便势必需要一个用来平衡双方的支点。而封我为后,便是他庞大棋局的关键一子。

我曾为太子妃,掌管宫务不在话下;我身后丁家已倒,他再不用担心外戚坐大;我膝下不可能有子,便不会随意出手暗害皇嗣。如此完美的靶子放入内闱,足以解了他的所有困局。

更何况,我的表现超乎他的意料。日后有我的厚此薄彼,想必就算秦、王二妃想要偃旗息鼓或者握手言和,都是不大可能了。

一夜好梦,第二日我便下懿旨贬王淑妃为昭仪,秦妃却依然为秦妃。听闻王昭仪得此消息后大吵大闹,哭哭啼啼地寻皇上做主。皇上只轻轻带过,却不曾将我的旨意驳回。

宫中的这一波风向转得又急又陡,众人丈二摸不着头脑,却也知情识趣地收起对我的怠慢,言语举止里皆多了几分恭敬。

自我贬了王昭仪,皇上便大多爱去秦妃宫中坐坐。有一些脑筋灵活的自以为猜透几分,立刻巴巴地去合欢宫中献殷勤去。

王昭仪哪里甘心,素日里与秦妃的不对付悉数涌上心头,暂且将我这个无宠无家世又无子的皇后丢到脑后,专心致志与秦妃针锋相对起来。

秦妃也不是个吃素的,仗着如今的身份高她一阶多有刁难。一时间,这宫中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更是层出不穷。

我听到消息后只是暗暗冷笑,可待接到月美人食欲不振的消息时又头疼起来。

虽说皇上心中装有天下,可喜欢秦如月倒也含不得半丝假。他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真情,为搏她一笑可做尽不符身份之事。他利用我平衡局势为真,想叫我护住秦如月也为真。

他怕自己分身乏术,叫那些他暂时动不得的妃嫔暗伤了她。我接过重担,虽替她挡去了外头的腥风血雨,可她心底头的忧伤却很是叫我束手无策。

从前的秦如月活泼爱闹,但凡经过必留下欢声笑语。可如今的她却安静得过分,日常便喜欢独坐一处发着呆。

我去时她正倚在榻上看书,我悄悄禀退众人进去瞧她一瞧。她不防我悄无声息而来,惊得将手中的物什跌在地上。

玉佩被摔成两半,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她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颤抖着将那两半玉佩合拢。可裂痕已成,任是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恢复原样。

“呜……”她的喉咙中发出低吼,霍然抬起的眸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

我震惊地看着那玉佩,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外头的宫人听见响动,轻声禀报过便欲进来查看。她慌张地将玉佩塞入袖中,眼底的害怕叫人瞧之生怜。

这些宫人都是皇上赐来的,既是恩赐,也可以算得上是监视。我默默地替她掩护住身形,待敷衍过宫人后,才万般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苦笑道:“你既入了宫,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多为自己腹中孩子想一想。若让皇上知晓你心中还装了别人,这可怎生得了。”

5

那玉佩我怎会不识得,我曾在东宫中接见过裴故的母亲,那时她身上便系着这一块。听说是裴家的祖传玉佩,只传媳不传女。

如今这块玉佩被秦如月如此珍重地呵护在怀,瞧着平日里必时常拿出抚摸。我忽然就明白了她的郁郁寡欢,她的心事重重。

她竟不曾辩驳,只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忽然泪水就流了满脸,哽咽道:“这玉佩确是裴故送与我的,不过却是个赝品,真的那一块早就被他送给了王窈。可我明明知晓,却仍旧舍不得将其丢弃。”

“我本以为,我与皇上的幼时相许便是欢喜。可直到嫁给裴故,我才知晓什么叫做心动。我渴望着能与他成为真的夫妻,可他的眼底心里只有王窈,就算抛弃荣华富贵也只肯与她相守一生。”

无声的呜咽被死死压抑住,她伸出手来,竟将我紧紧抱住,“我今生只能成为皇上的女人,可身已经葬送,就不能让心有片刻的离散么?这天下女子皆稀罕的繁华之所,不过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阴暗金丝笼罢了。”

我颓然地仰起头,不想让不争气的泪水沾湿我的羽睫。我与詹王何尝不是如此,彼此倾慕,却终究逃不过宿命。

“既然忘不掉,那就小心藏起来,在心底留一方隐秘之所吧。”我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肩,替她将玉佩仔细包好,又着意陪着她说了些许话,这才疲惫地回到自己宫中。

兴许是有了可以分享的小秘密,她开始与我亲近起来。她时常来我凤仪殿小坐,我也经常去她的月华楼探望一二。

数月光阴飞逝,她的胎相渐渐稳固。皇上龙颜大悦,不但命人昭告前朝,更借此子大肆封赏后宫。阖宫哗然,众人瞧她的目光,变了。

若秦如月无孕,即便她宠冠六宫,也永远只会是停留在美人位分的小小妃嫔。她的身份令她上不得高位,秦家也早已将筹码悉数压在她的妹妹秦妃身上。

可她偏偏有了身孕,以如今她的受宠程度,若真能生下皇子,便可挂我名下得一个嫡出的身份。往后尊荣,不言而喻。

我殚精竭虑,恨不得能多长出几双手来,将袭向秦如月的暗招悉数挡回去。

我暗暗气闷,虽说皇上封我为后的一部分初衷便是护住秦如月,可若不是他如此得意忘形,只要再着意瞒上几个月,我也比如今这般被动得分身乏术要强得多。

饶是我千防万防,秦如月还是出了事儿。

皇上得到消息后急匆匆赶来,待瞧过她后立刻冲我发出惊天咆哮。他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打入死牢,恍若我不过是一个向天偷借了光阴的将死者。

死牢中鼠蚁横行,我却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很是亲切地向它们靠近了几分。幸好狱卒们不比冷宫太监,虽也时常冷嘲热讽,但到底不曾将我如何。

正当我以为我要老死其中时,詹王却突然出现。他屏退左右,忍不住思念将我抱在怀中,心疼道:“对不起,我本以为皇上重新立你为后定会善待于你。可我没想到他仍旧这般无情,早知如此,我定在冷宫的那一夜便带你走。”

他说当初他准备就绪,却不成想皇上心血来潮将我带出冷宫。他心灰意冷只能返回封地,想着能遥祝我平安一生也是极好。谁知刚过数月便听到我被打入死牢的消息,他心急如焚,只能用参加先帝忌辰的借口,快马加鞭赶回京都。

我闭起双眼将他回抱,任思念在此时能有片刻的任性。他轻轻吻上我的额头,郑重承诺道:“你且等着,我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还了公道又如何,现在的皇上是能动得了王家,还是能动得了秦家。”我黯然苦笑,并不抱任何希望,只催促他道,“皇上素来提防于你,你怎可为我如此冒险,还是早些回封地去吧。”

他却不肯,反将我的手牢牢握住,让我瞧清他眸底的坚持:“你信我,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冰凉的心在他的承诺中得到慰藉,我的心头酸涩渐起,终于忍不住趴在他的怀中委屈大哭。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没过几日我竟真的被放了出来。案子审到最后,由一个宫婢顶了所有的罪责。皇上居然也信,糊里糊涂地就此了结。

我忽然有些怀疑,皇上对秦如月的感情真的是爱么。若真心爱一个人,会如此轻易为权势而妥协,让自己所爱之人依旧暴露在危险之下?

6

我依旧做着我的端庄皇后,依旧尽责管理后宫并照顾秦如月,可我的内心却愈发荒凉。这荒凉如经年疯长的杂草,一丝一丝地挣扎出对周遭的厌恶,以及对皇上的怨怼。

皇家家宴上,我忍着不耐与他共同举杯,扮演好一对合格帝后该有的模样。詹王与我遥遥相对,每一次举杯同饮时,我都能瞧见他眼中的不甘与黯然。

苦涩在心底蔓延,我终于受不住,略略寻了个借口仓惶离开。我拼命地仰着头,生怕泪水的倏然滑落,会被有心人瞧见再胡乱猜测了去。

曲径通幽处,假山石旁疏影横斜。我勉力收拾好心情,待要回席,忽然身后伸出一双手臂,抱住我的腰便转入假山洞中。

满怀的拥抱令我心安,我第一时间便嗅出,这是詹王身上特有的沉水木香气。

我伏在他的身上,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也许秦如月说得对,掌控不了身,难不成还要连心一同埋没在这冷心冷情的深宫中?

我们拥抱了许久,他缓缓亲吻上我的耳垂,在我的耳畔激动说道:“今日朝堂之上,秦家细数了王家大郎王宴的三十二条罪状,将他素日里懒散怠职、克扣饷银的事儿一同翻出。皇上勃然大怒,将王宴的禁军统领一职撤去。”

“就皇上那样的胆子,不是又提了王家二郎王朔入户部。”我嗤之以鼻,此次的幕后黑手已查明是王昭仪,可皇上暂不愿大动王家,这才弄出一罚一赏的旨意来,“什么狗屁的权衡,不过都是为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权势地位罢了。”

“话虽如此,可也算得上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他将我抱得愈发得紧,“佳期,我远在封地,不可能每一次都这般幸运地将你救下,你必须要尽快培养出自己的力量。”

我黯然苦笑:“我丁家满门皆被迫退出朝堂,我的皇后之位也不过偷得片刻,我又能到哪里寻到助力。”

“眼下便有一个机会。”他握住我的手臂,附在我耳边道,“禁军左校赵青是我的人,你只要想法子提他接任统领一职,将来或许能用上一二。”

“可我人微言轻。”我匆忙摇手。

他一把抓住我,指了指宴席的方向:“我瞧着那秦如月待你不同,你被困的日子里她日日都在帮你开罪。不若你去求一求她,让她使一使美人计。”

我惊愕抬头,不成想他连这个都一清二楚。正犹疑间,不远处已传来宫婢寻我的声音。我只得含混应下,刚踏出假山,却瞧见不远处立着的秦如月。

我臊得脸颊通红,她却并没有出声,抬起手向我招来。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正欲寻些借口时,她已伸手堵住我的唇,温婉笑道:“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我都懂。”

一语双关,偏偏我俩都感同身受。一时间,我俩皆笑出声来。她并不在意我到底为何要举荐赵青,但既答应了我,便尽责地吹了这枕边之风。

没几日,皇上果真提用了赵青。詹王欢欣鼓舞,正欲再来寻我一诉衷情时,皇上已下了逐客令,将他再赶回封地去。

我躲在角楼垂泪相送,他仿佛察觉到我的存在,出了皇城后默默仰头瞧来。一瞬间,我泪如雨下,不知此日相别,再见是何期。

他不在的日子,我的思念愈发如潮涌。经历此次大难,我彻底明了詹王于我的深情,也彻底瞧清,皇上对诸人的薄情。

薄情帝王却偏偏要装出深情模样,并不忌讳当着众人之面,承诺秦如月只要诞下皇子,必借我之手得嫡子身份,成为大胤一朝最高贵的皇太子。

秦如月在他的宠爱下愈发沉默,愈发爱来我宫中小坐。皇上也总追随而来,他见我与秦如月相处融洽,又将后宫公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居然对我也和颜悦色了些。

我佯装受宠若惊,心头却不自觉发冷。如今他给予秦如月的盛宠,像极了当初他要算计丁家时对我的百依百顺。

从东宫至皇城,在腥风血雨里起伏过数次的我陡然嗅出一股阴谋的气息。以至于当我听到秦如月二度怀孕时,我心中的忐忑便再未停过。

我拿起一百二十万分的小心,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秦如月周全。不为帝王那可笑的威胁,只为在这深宫之中,能有一可以互诉情丝的好友实在难得。

可惜,她还是去了。

7

子大而难产,虚脱至极的秦如月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我的耳边求道:“将那碎了的玉佩悄悄放进我的棺木中,也算是全了我此生唯一的念想。”说罢,她溘然长逝,不愿再坚持到跌跌撞撞的皇上前来。

皇上不可置信地将她紧紧抱住,片刻后忽然发了狂般向我扑来。他高举起鞭子,不由分说抽向我的全身。

宫人们惊立在当场,却无一人敢向我伸出援手。在暴风骤雨般的剧烈疼痛中,我彻底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人已在凤仪殿。空无一人的室内唯有一灯如豆,我心若死灰,已等不得皇上下旨废除我的封号,自挂了白绫欲悬梁自尽。

我终究等不到詹王来救我的一天,也许我早该死在那萧条破败的冷宫中。

大门忽地被撞开,瞪着猩红双眼的皇上再如鬼厉降临。他将白绫抽裂,对着倒在地上的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怒骂道:“朕封你为后,你便是如此回报朕的?你未尽其责叫阿月无辜枉死,那朕便叫你尝尽这人世之苦,日日夜夜为阿月赎罪。”

刺骨之痛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我后颈冷汗重重,对詹王的思念愈发深切。

皇上却不肯让我死,他甚至没有废了我皇后的称号。却让我日日跪在秦如月的棺木之前忏悔。七七四十九日后,秦如月下葬皇陵。皇上伏案哭泣良久,居然亲自送棺木去向京郊。

我总算得了片刻自由,浑浑噩噩地枯坐在凤仪殿中,满眼的金碧辉煌就是个巨大的讽刺。我下定决心,好让自己彻底逃离苦海。

白绫被重新悬挂,我正欲推开脚下凳子时,一太监闯了进来。我定睛一看,竟是詹王。

他后怕地将我抱住,颤抖道:“为什么如此想不开。我瞒过众人偷离封地,冒着欺君之罪来瞧你,不是为了与你生死相隔。”

我嚎啕大哭,将衣袖高高撸起,指着上头的伤口绝望哭道:“不自尽,难道要日日忍受皇上的折磨。他疯魔了,执意认定是我害死的秦如月,我又能如何?”

“为什么受苦受难的总是我们,凭什么他就能一直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詹王低吼,冷肃道,“只有他死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弑君?”我吓得捂住唇。

他却将我的手握在胸前:“皇上不是为秦如月思之如狂么,听说都伏案吐了好几回血。我这里有一药物,你只需拿它熏染衣衫,他但凡靠近你,日日吸取这衣衫上的慢性之毒,再长的命也会被阎王爷收去。你且放心,我会将解药一同交于你,可保你全然无事。”

我哆哆嗦嗦地推拒着,他已吻上我的额头,蛊惑道:“等他驾崩,你便是独一无二的太后。到那时,我们的未来便有了希望。”

真的么,我倾听着他描绘的美好未来,想起皇上的无情与残暴,终于将毒药牢牢握在手中。

他这才满意下来,又细细叮嘱我一番,给我留下几条暗线后,悄悄地离了皇城。

待他走后,我的心思又动摇几分。谁知皇上从皇陵归来,居然直杀入我的殿中,再次用鞭子将我抽得皮开肉绽。

“为何不杀了我,叫我去给你的月美人陪葬。”我歇斯里地地怒吼,头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顶撞于他。

他森然冷笑,鞭子不停落于我的身上,极致的癫狂中蕴含着无限的森冷。他瞪着猩红的双眼,残忍道:“你怎么能死,你死了我折磨谁去。”

可悲、可笑、可叹、可恨。他拿不住真正凶手,只能选我做出气筒,实在是个虚伪至极的懦夫。

我冷下心肠,终于下定决心。

8

这药物当真有效,不过三四个月他便卧床不起。御医们束手无策,只能勉强吊住他的性命。

王、秦两家心思浮动,日日算计着该如何拥护流着自家血脉的皇子能顺利登基。

皇上似乎也料到自己大限将至,日日寻了秦、王两家的当家人以及嫡系子弟入宫商讨太子人选。

我却担惊受怕,秦、王两家任一家扶持皇子登基,都不会将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更大胆的计划,如今恐怕只有詹王登基,才是对我最好的选择。

詹王得了我的消息后没半分犹豫,终选择在一个无月无星的夜晚选择逼宫。

皇城的天,变了。

外头厮杀声起,无数兵士的血染红幽深的宫道。被迫留滞于宫中的文臣们惊惧交加,在外头一声高似一声的杀伐声中两股颤颤。

我陪在皇上身边,一同听着暗卫的禀报,听说外头是詹王杀入,而禁军统领赵青反水,助他攻入围困住皇城。

皇上了然一笑,示意我给杀到崇顺殿外头的詹王开门。詹王满身是血地立在门外,瞧见是我亲自开的门,欢喜地展开笑颜。

到底兄弟一场,他想给皇上留下最后一丝体面,便只身随我入内。

谁知大门一关上,一把长剑便横在他的脖颈之间。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生龙活虎的皇上。

“佳期,你竟敢背叛我。”他不可置信,看着悄悄退到皇上身后的我。

“从未信任过你,又谈何背叛。”我侧首看他,眼底的缱绻退去,只剩下一片冰冷,“我在冷宫艰难度过三载,你不曾动过半分去瞧我的心思,一听说皇上有重新立我为后的意思,便立刻前去剖析真情。”

“月美人的小产你真当我不知,你明明知晓我出冷宫为后的条件,依旧使人暗下毒手。不过就是一求自己的英雄救美能换来我的感激涕零。”

“你栽赃王家,再叫我选赵青为禁军统领,想必也是为今日的逼宫做打算。”

“你骗我说已给了我解药,当我真不知解药只能暂压毒性,根本不可能根除。”

“你妄图用真情蛊惑我为你的大业添砖加瓦,那也得问一问我愿不愿意。”

我掷地有声,撇开眼角不自觉泛起的泪花,又想起与他的曾经,终究彻底冷下心肠:“当年,我因与你有情,遂求着我爹让二妹前去参选。可你却是个懦夫,生怕我与你的情意会让皇上心生警惕,便诳着微服出巡的先帝瞧见了我,将我指婚给了皇上。”

“我的经年苦难,皆由你的懦弱与冷情而起。”我潸然泪下,举起长剑刺向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外头的厮杀声再起。他不甘地回首望去,知晓皇上的隐藏人马定已将己方军队屠戮殆尽。

锋利的剑刃刺破他的心脏,我持剑退回到皇上身边,转身恭敬地为皇上斟上一杯茶水。

皇上饮尽茶水,得意笑道:“幸亏早年朕便在你身边安插下棋子,这才能提前知晓你的不轨心思。不过你也算帮了朕大忙,你意图逼宫,甚至杀光了朕身边大臣,秦、王两家精锐皆丧于你手。”

詹王气得瞪大双眼,可那视线中的凌厉也不过一瞬。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双眸不可抑制地涣散起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倏然回望过我,冷笑道:“我是用情诳你,可皇上又是个什么好货色。我且在黄泉路上……”

话未尽,人已气绝。

我轻轻侧首,将他最后的容颜收入眼底。他始终不肯瞑目,直直地看着我的方向。

我扬起头,又忆起那年暮春时节,他立于桥上向我丢花一束。少年昂藏风姿勾起少女情丝几缕。

不过世事几经变幻,早将少年情谊幻化成权势下的波诡云谲。

也许从一开始的相遇,便错了。

皇上分外嫌弃地看着我的失魂落魄,整了整衣袖正欲出殿一正雄风时,忽然,他不可置信回头,殷红的鲜血染红嘴角,将他的踌躇满腹消解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一直藏于偏殿的太后缓步而出。太后眼中藏着睥睨,对着苟延残喘的皇上冷笑叠起。

我缓身退到太后身边,对着她恭敬行了一礼。方才殿中的暗卫也向着太后靠去,对皇上的求援视而不见。

皇上似有所顿悟,目光重新淬上了毒,他看向太后,又转头看向我,终不甘倒地,溢出最后一丝绝望的愤恨。

9

其实,最先找上我的是太后,她许我日后尊荣,只要能合力扳倒皇上与詹王。

我欣然应允,我的前半生被各路人马为棋,浑浑噩噩地落到冷宫这般凄冷的下场。那为何不许给自己一个荣耀的后半生,让曾经背叛过我,伤害过我的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太后执掌朝政数十载,手中怎可能半分隐秘力量都无。她悄无声息动手,叫皇上重新动了封我为后的心思。她摸透皇上与詹王的心思,与我联手设下这一场局中之局。

若皇上不曾想以秦如月为棋,引得詹王出手,引得秦、王两家内斗;若詹王不曾想以我为棋,弑君夺位一享无上尊荣,那我与太后的棋局都将举步维艰。

可惜,男人的情爱如风,他们自诩算计周全,却终究败在各自的自以为是中。

……

元和六年,詹王逼宫谋反,屠戮秦、王两家精锐,后失手为太后所擒。

这本是大喜之事,谁知皇上本就重病在身,大悲大喜之后骤然驾崩,临终前将大胤江山托付于太后手中,并择定皇长子为太子。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太后晋为太皇太后,携新帝登基,改元本始。因秦、王两家已不成气候,其余诸人犹自得她的余威,她顺利二度垂帘听政,开启属于她的时代。

而我,则被晋为太后,过我安逸宁静的生活。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我之所求,不过是岁月静好、肆意一生。(作品名:《大胤天下:佳期》,作者:应惘然。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点击右上角【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处已添加小程序,请到今日头条客户端查看)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