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就去干

【九十七】：小娥与干大

“我听月芬说你是咱这一带蒸献寝（供奉逝者专用的花馍）蒸的最好的，今我专门来请你了。”军锋只字不提刘猬子，生怕一提起他，这个长着一双巧手的，闻名沟里沟外的女人就不去了。

“我就说么，我高高一黑来做噩梦，说胡话哩。都三更半夜了，我硬是叫他吓得睡不着。哼！原来是她死了。死了就死了，吓唬我娃干啥？ ”小娥说着“呸”一下吐了一口唾沫，“给她蒸献寝，人死了还吃饭哩？当个饿死鬼算了。”

“嗨—！你看你这人。就是有啥深仇大恨，这人都死了你还计较啥哩么。”军锋知道她还在恨自家妈打了高高，提起这事，军锋也不知道说啥好。事出有因么，到底该怪谁哩？

“你大他干妈秋云，也就是端午前后死了的聋子婆。不是亲妈胜过亲妈，你大小时候吃了她八年的奶。等她上年纪了，也不见你大给她养老。死了，为了给自己落个好名声给箍墓埋哩。哼！你大就是会做人么。那时咋不见他请我给聋子婆蒸几副献寝？说来说去，还是把他婆娘当回事。”小娥只顾不停的挖苦，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

“你看你，我请你蒸副献寝。你就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你说她她又听不见么。我大又没在这。嗨—！你看是这。我还忙着哩，你去不去给我一句话？”军锋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着把圆笼里的礼当一样一样取出来搁在房阶子上的簸萁里头。

“你这是干啥？”小娥盯着簸萁。

“高高，高高……。”牛蛋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喊叫。他把铅笔跟橡皮遗到屋里了，月红一路小跑着撵他哩：“牛蛋，牛蛋，你这鬼娃，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你看看人家高高……。”

“妈，我到学里呀。”听见喊叫，高高招呼一声，背着书包就走。

“哥哥，你，你放学回来的时候给我秤些瓜子。”飘飘鼻流涎水的说，“嗯，再给我买一包辣条子。”

“牛蛋，牛蛋，你的娃……。”月红只顾叫他只顾跑，也不应声。月红急了。

“妈没给我钱，拿啥给你买哩。”高高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军锋看着他们，只觉得有趣，一时间竟忘了说话。这两娃真叫人稀罕，这小娥姐跟牛娃咋这会生呢。

“死人的酒我不喝，你把这拿回去。”小娥把话撂下，进屋吃饭去了。

“那你意思是不给蒸了？”军锋往门斜对面走了走，为的是看见她。好叫她听见说的话，表个态。

“蒸哩咋不蒸，给她蒸我高兴的跟啥一样。可这礼当我坚决不要，你拿回去。”小娥瞅了瞅电视上的时间，将它关掉。吃了饭还得轧草喂猪，给洋柿子，黄瓜，茄子，菜辣子浇水。正结哩，再不浇干死可惜了。

“唉！冤孽啊！请谁不行非得请她。”军锋边把礼当（礼品）往圆笼拾边咕哝着。

“哎，恐怕不行。我去了谁修路呀？我总不能把自己掰开当两个使唤么。”小娥端着煮馍走出来，“我得先给村长说一声，看旷工咋处理。”

“旷工能咋处理？无非缴些钱么。这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哩。”军锋说着提着圆笼走了，“记得明早上来。”

“到时候再看。”小娥眯着眼远远看着高高，他已经跑到门前大路上，牛蛋正候在那。两娃一碰面就说个不停，还“嘿嘿嘿”的笑。月红把文具盒掏出来，将铅笔和橡皮搁里头。叮嘱了几句，他俩就一前一后的走了。

“小娥姐，吃饭了没有？”月红说着往院里走去。

“没哩。”小娥冷冷的，不想招视（搭理）她。看见飘飘拿着筷子在碗里别来别去，就气不打一出来，“你在碗里寻啥哩？几个煮馍吃到这个时候还没吃完。没看都冷过秦岭了？猪肉不想吃吃人肉啊？”

“月红—，噢月红—……。”小丽在叫她，声音正是从小娥房后的树荫里传出来的，“月红，月红哎，你赶紧回来，你家牛跑了你赶紧回来……。”

“哎—！小丽姐哎，我来啦……。”都快走到小娥院里了，小丽只得折回去，往沟上头跑。

“嘿！嘿嘿……。”小娥端着碗坐在门槛上，远远瞅着她不禁笑出声来。今她看见啥都想笑，看见圈里的猪，菜地里的韭菜，哪怕瞅着石头都想笑。

被数落的飘飘瘪着嘴，见她笑了，怔住了。煮馍含在嘴里也不咬，把小脸蛋鼓得圆圆的。

大概是忘记关门闩子，反正这时候，月红家那三头牛正在后头沟芳丽家的地里啃苞谷。那苞谷上了几次肥料，土又肥。长的杆粗叶宽，墨绿油亮。

那头个头壮硕的腱牛吃饱了，往苞谷地里一倒，闭着眼窝正在做梦。

小丽把月红叫回来，就被阿家妈叫去吃饭了。

“你这些狗日的，看我今把你不杀的吃了才怪……。”阿公大听见月红边撅边走，端着碗出来问咋了。阿家妈却只顾吃饭，沟子像被胶给胶住了，抬都没抬。

“月红，月红……。”阿公大说，“咋了？”

“哇—，我不吃，我就不吃。呜呜……。”媛媛把菜戳撒了，她婆撴住她的胳膊狠狠拧了一把。媛媛被拧得碗都跌地上了。她的哭声像一把刀，把月红的耳朵都割破了。

“媛媛，媛媛到这来……。”月红刚走到娃她婆的房后头，听见她哭就大声喊叫着“牛把人家苞谷吃了。”

“走，赶紧走……。”十二点一下工，西峰也没回去。担着尿桶，到后头沟浇地来了。后头沟有个水潭，七八米宽。水一年四季都满着，木瓜沟人都说，从潭底往下钻，就能钻到龙王庙里。西峰把地浇完，掏出锅盔，坐在栗树底下正吃着。就看见那几头牛钻芳丽家的地里去了。他知道这是月红家的牛，一着急，撂下锅盔，赶紧从斜坡溜下去，吆牛。

阿公大一听，把碗撂在房阶子上，跟在月红后头：“牛咋能跑出来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忘闩门了。”一到晌午，太阳就扎人。月红的脸红透了，汗水正往下滚。

阿公大“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跟在她后面。

“你听，媛媛她婆又撅她哩。”小丽坐在院里对阿家妈说，“唉！月红也是可怜，不敢惹人家。”

“撅两句它咋？照你说，以后你跟志民有娃了，妈连摸都不敢摸了？”菊红透过密匝匝的树林，朝路上瞅着。沟上头的人已经往下走了。虎铃和苍铃兄弟俩的说话声很大。今是阴历双日子，遇集哩。芳丽跟川女又上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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