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空(跑空和空跑的区别)

谜走在人间 （ 十一）课堂

十一. 课堂

宁静的时光转瞬即逝，一晃六年过去了。宝祥每月拿钱来看小薇一次，很快薇要小学毕业了。因各种原因，美清又搬家了，这次搬到了吴山脚下胡雪岩故居旁的一个院子里，房子面积不大，是个只有20多个平方的统间板房，中间是用板墙隔断成两间，里屋是美清和薇的共用的卧室，有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大衣柜和若干箱子，外屋放着干笙的床以及三人吃饭餐桌。紧接着，薇也在这边附近中学进入初中阶段。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房间顶上的小小四方天窗，让漆黑的屋内有了一丝光亮，冬天这个板壁房间很冷，美清的咳嗽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她的喉咙不时地痒，扰得她不间断地咳，偶尔房顶天花板内横梁上还传来老鼠串过的声音，让她更加辗转反侧。搬到这里实属无奈，原来的房子是私房，房东要自用了所以只能搬来这里。睡在同一张床的另一头的薇也被美清的咳嗽声惊醒开灯询问：“外婆，你怎么啦？”。美清告诉薇自己支气管病犯了，让薇安心睡觉别影响第二天上学。美清拿起床头凳子上准备着的热水瓶往杯里倒了些水喝了几口又躺下。脚后的薇又进入了甜甜的梦乡，美清还是睡不着，想着自己快70岁了，把薇带回来都已经有9个年头了，好在薇挺乖的并不难带。但自己身体的确不如从前，每到天冷稍微一个不注意冷暖或者累了支气管病就要发作，不分早晚连续咳个不停，搞得人筋疲力尽。有时吃消炎药一周根本不见效，还得去医院挂几天盐水。美清是家庭妇女没有医保，所有的买药看病支出都得自己承担。因为近年来经常犯病，所以开支更大经济比以前更困难了。而干笙就那么点退休工资，他自己也有气喘病日渐严重，平时什么事情都干不了，连洗脸洗脚水都是由美清端到他面前。这辈子自己就像干笙的一个保姆似的，从年轻到现在家里的家务都是自己一人做，就怕自己老了到时伺候不了干笙了。薇算是懂事的孩子，平时也帮着做点家务，但是毕竟初中了作业比小学多，回到家做作业都要到晚上九十点了，周末做完作业倒是会帮下手。

美清感叹万千，又开始想薇的事。物价飞速上涨，从小学到了初中，女孩儿在长大，个子比自己高了，有1米6几了，每月的生活费含学费根本就不够，幸亏宝祥在赚外快，瞒着丽丽多拿来些。现在每月有40元，除去学费这点还是不够的，但宝祥已经尽力了。美清去学校帮薇申请了每月5元的救济金，让薇可以有些零花买些卫生用品。对于日常开支，自己还是得掐着用钱。经济的烦恼和身体的衰落使得美清的脾气越来越火爆，和干笙的吵架越来越多，忍不住要和他发牢骚。

美清想着想着脑袋开始发疼，喉咙又开始做痒，禁不住地又咳了起来，干咳一会儿后有所缓解，美清继续思绪万千。薇自六年级以来个头一下子串高了，衣服都嫌短了，亲戚们拿来的衣服有时都跟不上她的身高，然而没有钱给她重新买，只能穿她两个20多岁的表姐拿过来的衣服，穿着未免有点少年老成。薇的几个同学到院子里来过，都是穿得漂漂亮亮，院子里几个同龄的女孩条件也不错。美清最近也看到薇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非常担心薇会受影响，羡慕别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爱漂亮这事上，毕竟孩子大起来了。而如此的家境是不能满足她的。所以美清经常给薇敲警钟，不要和别人去比！因为人家有爸妈。这孩子倒也听话满口答应。但自从进入初中，薇和小学时变得不一样不太说话了，学习倒是更加用功，由于个子高了人显得越发单薄瘦弱，脸色不太好。本来正值发育阶段，应该吃得好点，但是这点钱也不能再给她买什么其它来营养！美清越想越烦恼，想着想着脑子昏昏沉沉，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六点钟，一阵清脆的闹铃声响起，薇赶紧按掉铃声，见美清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外屋的干笙也还在睡，薇拿起干笙的痰盂去外倒了并洗涮干净，怕影响外公睡觉，然后便拿着热水瓶和脸盆到了院子里洗漱梳辫子，再进屋轻轻地拿出英语课本，坐在餐桌边默默背起单词。因为美清比干笙容易惊醒，所以薇只能在干笙睡的外间的餐桌上学习，她已经养成用早上最好的记忆背单词的习惯。半个小时后，薇收起书本，拿着昨晚剩下的米饭去对面的公用厨房烧泡饭。薇生着柴炉，里面院子楼上同龄伙伴红萍爸爸的身影从厨房窗口晃过，每天早上薇总能看到这个叔叔出门为儿女们去买好吃的早点。锅里的一大锅泡饭终于滚了起来，这一锅是一家三口人的早餐，薇盛了一碗把锅盖好，走回对屋去。这时红萍的爸爸手拿着肉包子，牛奶，油条，条头糕回来了。薇朝他问候了声早安，便继续走回屋内，轻轻取出橱柜里的腐乳罐子，取了两块腐乳放进泡饭里，飞快吃完。

薇拿起小镜子开始端详自己的脸，这是一张瘦小的脸，眉毛粗粗，眼镜还算大但是没有笑意，鼻子不太高，嘴巴小小，下巴尖尖，皮肤不白脸色有点黄，鼻翼两边长了青春痘，有一两颗还有点大且发炎，难看至极。薇不禁心情低落，讨厌这个青春痘但也不知道怎么使它好起来。之前老是用手去抠，但感觉更糟，所以也只能无奈地看着它不敢碰。这要长到什么时间才会好呢，进入初中一直在长。其他同学皮肤都好好的，这太让人自卑了。希望不要有人来注意自己的脸，薇和同学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是低垂，脸都不想让人看见。照了一会儿，薇有点沮丧不想再看，拉了拉穿在身上表姐穿过的包棉袄布衫，背起书包出门去。却发现天空下起了小雨，记起美清说过下雨不要穿球鞋，要穿套鞋。自己的脚已经有35码了，和美清同一个码，美清有两双套鞋，于是薇换了美清的鞋撑了伞出门。

学校离家不远，走路大概20分钟，薇喜欢去的早点。出了院子往左沿着门前的小巷走了15米，再左拐便进入了一条薇非常喜欢的特别清静的小巷，小巷子宽不到三米，路面是用120块清代的青石板铺成的，整条巷子大约100米长 ，中间高两端低，被南北向的巷一分为二。巷的两边是高高的白风火墙，整条巷子开着几个低调的大门，里边还是住了些居民。风火墙内原来正是晚清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故居，每次走这里，薇都会想象胡雪岩和他的父母妻妾佣人一大家庭在高墙内的热闹生活景象。这条巷子叫元宝街，据说是元代省府富藏库的旧址而得名。冬天的雨有点阴冷，雨越下越大，在青石板上溅起了小水花，套鞋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地带着回响。此时巷子里，只有一两个人走着，瘦弱的薇每次走这条高墙的路上总是觉得有点寂冷和孤独和渺小，但是却很喜欢沉浸在这巷子寂寥又浓浓的古味中。

初二三班的教室在新教学大楼的三楼正中位置，教室里最后排有两个男同学在了，正在大声地高谈阔论。进入初中已经有一年多了，薇是学习委员，但在班里比较沉默寡言，除了和学习有关的事需要沟通，平时和同桌菲儿说些话，基本上不和其他同学说一句话，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只管专注于学习。薇顾自走到自己靠前第二排的座位上坐下，随即翻开英语书看了起来。过儿会儿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进来了，教室里开始嘈杂声一片。

“嘿，徐薇，我来了，你看这衣服好看吗？”同桌菲儿披着一头乌黑长秀发一阵风似地进来。她长得秀气漂亮，柳眉桃花眼，穿着件崭新靓丽的红滑雪衣，把皮肤衬得白里透红。坐到位置上后，一边和薇说着，一边拿出了铅笔盒里的小镜子开始照自己的脸，又撩了下长发。

“好看的。”薇的确觉得好看。

“我妈刚给我新买的。”菲儿喜悦地说着。“对了，昨天的数学作业给我看下。”

毕竟是同桌，薇不懂得也不好意思拒绝，习惯地把本子递给了她，每天早上总被要求拿出作业本让她对一下或者抄一下，因为是同桌，她是班里和薇说话最多的同学。 菲儿的语文成绩不错，但理科比较弱，有时候会问薇怎么解题。薇不禁羡慕地看了眼她的秀发和姣好的皮肤，每当看到她就会对自己黄黄的又长痘的脸自惭形秽。这个菲儿每天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学校，再加上天生丽质自然成为班里男生暗恋的对象。当然班里还有好多个漂亮女同学也吸引着男生。有时候菲儿会偷偷把一些男孩子喜欢她的秘密告诉薇，薇听得很是惊讶，觉得女孩子长得漂亮真好啊。薇就把她的秘密藏在心里，感觉菲儿的花季真是绚烂。而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到自己身上，因为自己这么貌不惊人，又沉默又自卑的女孩可不会遭男孩子喜欢。不过，自己也不需要有男孩子喜欢，当下读好书就行了。美清特不喜欢菲儿，记得有一个周末菲儿到薇的院子里来找她玩，美清居然不让薇接待菲儿，当着菲儿的面板着脸不客气地说薇要做家务没时间玩，让她不要来找薇。当时让薇非常委屈和没面子，心里怪美清对自己的同学不礼貌。那天菲儿走后，美清告诫薇不要和这个同学多来往,不要好样不学学坏样。薇委屈地暗自躲房间哭了一场，感觉美清变了，变得极不讲理冤枉了自己和同学，但也不知道美清为什么要这样。薇此刻望着菲儿，想着外婆不喜欢菲儿，是因为她太会打扮了吗，但这又不是她的错。哪个小姑娘不爱漂亮呢？更何况人家妈妈会给孩子打扮啊，只是自己和打扮和漂亮无缘。进入初中，薇的确开始羡慕同学们有妈妈！而外婆时刻教育自己不要和别人比，因为没有妈妈，以后都是要靠自己，好好读书！是的，徐薇，不要羡慕别人不要和别人比这些，这些与自己没有关系，好好学习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薇告诫着自己，收起了思绪。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教室，有的和同桌聊天，有的专心看书，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薇开始去逐个收作业本。薇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每天早上要把同学们的作业收齐交给各科老师，并统计少交不交的名单。

“同学们，静一静，早自修开始了，大家请自觉学习。”班长在讲台上喊着。大家顿时比之前安静了，但还有个别人在聊天。

“不要讲话了，谁再讲话，我把名字记下来，待会上报班主任。”班长严厉地说道。班主任这三个字一出口，仿佛有一种威慑力，教室里瞬间完全静下来同学们都投入到自修中。

“叮铃铃”一声，上课了。第一堂课是英语课，瘦瘦高高的英语魏老师走上讲台慢条斯理地说道：“同学们，今天上课前，和大家说一下前几天英语模拟考试的情况，总体大家有进步，先要表扬下五位前五名同学，他们是：第一名是徐薇，第二名是……大家为他们鼓掌！”

薇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一阵欣慰，但是脸上泰然自若，没有一丝开心流露。薇在班里已经习惯了这种表扬，但从没为自己的学习成绩骄傲过，回家也没和外公外婆说，听着自己心里舒服就可以了。薇从来没有说一定要赶上谁，一定要得第一名，只是平时尽自己最大努力认真学习罢了。的确每次取得好名次是薇的生活中最满足最自信的一刻，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过后一切如常继续学习。菲儿在旁用手蹭了一下她，低声说着；“徐薇，你怎么这么厉害，每门功课都那么好，这次英语成绩都超过英语课代表了。”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下午第一节是班委课，通常这堂课是班主任对大家的思想教育课。班主任高老师是教地理的，长着比较严肃的大国字脸，平时不太笑，对同学们管得非常严格。所以三班的风气在年级里算是最好的。

班主任表情严肃，音声如钟：“学生就是要心无杂念以学习为主，上周我发现个别男同学在看不该看的小说，被我没收了。真不知道这些同学在想什么，该学的知识不好好学，自己的成绩一塌糊涂，白白浪费光阴，把心思花在不该花的事情上…….”班主任虽然在批评某些同学，但是通常这种时候，薇挺害怕高老师愠怒的表情，他就像个严厉的教官，薇害怕地低头听着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谆谆教导。心里觉得高老师说得是很有道理的。

听着听着，突然高老师音色转为温和，说道：“徐薇，请你帮我去把办公室桌面上一本地理教科书拿来”。

“啊，叫我名字？”薇心里扑腾一下，是叫自己？赶紧抬头正好此时高老师平和的目光对着自己，原来真是叫自己。

“哦，好的”薇赶紧应声起立。

“就在办公桌上噢。”高老师又强调了一遍。

“哦·”薇心里觉得蹊跷，高老师从来没有喊她去拿资料，一般都是让班长去拿。薇也容不得多想，一路小跑冲下教学楼去往老师办公室所在的行政楼。在郭老师的办公桌上找来找去居然没找到地理教科书！老师不是说就在桌面上吗？怎么会没有呢？但是不止一遍地找了，真的是没有，难道自己听错了，怎么办？再回去问？老师会怎么想，这么点事都办不成，薇急得直冒汗，但终究还是得返回啊。

薇忐忑不安地跑回了班级，刚到教室门口，发现高老师面前的讲台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募捐箱，同学们正一个个上去在往里面投钱。正好奇着，还没等薇开口，高老师说道：“哦，徐薇回来了，教科书在我这里，让你空跑一趟，真不好意思，赶紧回座。” 哦，原来真是这样，薇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可是同学们都拿着钱上去捐，薇真的不知道他们在为谁捐钱，觉得自己也该去捐一下，薇每个月有5元的学校救济金，便拿了2元钱也走上讲台放进了箱子。

所有同学都轮番有序地捐完了。高老师让班长打开箱子数了一下，一共是53元。然后，只听班主任宏亮地说道：“徐薇，请你上来一下。”

“啊，又是叫我？”薇猛地心脏狂跳，吓得一身冷汗！怎么回事？没听错吧，是叫我？？抬头目光正好又是对着高老师。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去的，脑子一片空白，被全班那么多双同学的眼睛注视着，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七上八下低着头非常尴尬地走了上去。

“徐薇，新年快到了，首先我和全班同学祝你新年快乐，学习进步！大家为你捐了53元，作为大家小心意，你成绩优秀学习努力，身体瘦弱，这点钱去定一份牛奶补充营养吧！”高老师含着微笑温和地说着。

薇真的是懵了，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心意，吓坏了！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一个本来就是个很内向的希望不要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胆小又自卑的小女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真的慌了，这是怎么回事啊？除了迷惑，想谢还有就是羞愧不已，心里像倒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怎么说话。面对全班那么多人的面接受这份人情，真是难为情到了极点，好希望地上有个洞让自己钻进去躲起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在众人面前难堪。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受这笔钱的，谢谢两个字不知道是怎么从喉咙里弱弱地发出来的，本来这种时刻该热泪盈眶，可是薇真得无地自容想要逃离。薇感觉自己欠了老师和同学们的人情，但上台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感谢老师和大家！

薇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事后才知，原来是宝祥和和班主任说过家里的事。班主任比较喜欢刻苦学习的孩子，看到薇学习刻苦，身体瘦弱，真心想让薇增强营养。薇在心里对老师和同学充满感激，但不懂如何表达，也不知道如何报答大家，只知道全班同学都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内心又增加了几分自卑感。薇心想，好好努力，以好成绩来回报老师。